“好了，我們到了，同學們一個一個有序下車。”

李知鶴背著書包下了車，這一大巴一共裝了46個人，兩位帶隊老師，44個參賽的學生，他們分別來自Z省不同的高校。

四十多位學生中男生居多，女生才六個，相互之間很快就介紹認識了。

六個女生中，李知鶴發現只有她是來自鎮級高中，其余五位女生都是來自H市重點高中，并且都是H市的居民。

這是個看重戶籍身份的年代，在人們的心目中，農民和居民之間有一道看不見的橫溝。

女生們自然而然走在了一起，李知鶴聽著她們聊的話題都是明星八卦、化妝品衣服，有點插不上嘴。

決賽的場所在R大，R是全國排名前十的大學，提供的酒店也非常的氣派。

沈識微來找她說話的時候，李知鶴正在往自己的盤子里放蛋撻。

“你很喜歡吃這個嗎？”沈識微的表情看起來有些驚訝。

李知鶴看著自己盤子里疊的高高的食物，再看看其他女生都是一點一點拿的東西，莫名有些羞愧。

沈識微夾了一個三文魚壽司放進盤里：“挺好的，多吃點，我媽也喜歡在家做這個，我妹妹也很愛吃。”

“你還有妹妹？她多大了？”

“剛會爬。”

沈識微就是有這樣的本事，能讓聊天變得輕松愉快。李知鶴和沈識微有說有笑地往座位上走，忽然聽到旁邊有人輕蔑地說：“連那種不值錢的東西都覺得好吃，一看就是外地人。”

另一個女聲嬌聲說：“不知道自助餐‘吃多少拿多少’是禮儀嗎？有些人就和餓死鬼一樣，生怕東西給別人搶了。”

李知鶴忍不住敘循聲望去，只見三個穿著像韓劇里的高中制服的人站在不遠處，正用輕蔑不屑的眼神打量他們這邊。其中一個居然還是外國人。

“不用理他們，”沈識微說，“一看就是國際高中的少爺小姐們。”

李知鶴莫名想起了朱宣文那幫人。

有一件事情她一直記得。

那是初三上學期，大家都在聊升學志愿。班上很多人說父母會把他們送進國際高中，高中畢業就直接送出國。

有女生打聽朱宣文的升學意向，任翰林在一邊說：“去國際高中算什么，老外辦的學校，有幾個錢都能去。我們肯定不會去那種地方，真正難進的是四中、101，R大附中好吧？”

“真正的少爺小姐可不是這樣的……”李知鶴小聲嘀咕道。

“你說什么？我沒聽清。”

“沒什么。”

也是拜十一中學那群真正的少爺小姐們所賜，李知鶴也算“見過世面”了，聽了這些國際高中學生的冷嘲熱諷也沒有很在意。

對了，這次比賽的學生有四中、101或者R大附中的嗎？

抱著不知道什么的心理，李知鶴再次確認了參賽名單。

果然在名單上找到了這三所超級中學，都排在很靠前的位置，但沒有她認識的名字。

“我記得你說過，你初中在這里上的學吧？有認識的人嗎？”沈識微湊過來問。

“沒有……”

“李知鶴！”

就在這時，酒店大廳響起了李知鶴分外熟悉的聲音。李知鶴回頭，見到了快三年沒見的任翰林，以及站在他邊上，戴著鴨舌帽和口罩的高個子男生。

很奇怪，即使裹得這么嚴嚴實實，李知鶴還是一眼認出了任翰林邊上的男生就是朱宣文。

“我去，是四中的！”

“你怎么知道？”

“你忘了，上次來我們學校找人打架的那群男生，其中一個就是那個人！”

李知鶴：“……”

任翰林怎么上了高中還是這么愛打架……

不過，他居然考進了最厲害的四中……

“別這么看我，就知道你誤會了，上四中的是這個家伙。”任翰林指了指住選文，“我只是冒著他們學校的名義這么干的。”

“你還好意思說。”朱宣文還是懶懶冷淡的嗓音，似乎沒什么變化。

不過……

李知鶴走到他們面前，才發現昔日的老同學長高了很多，她現在要仰著頭看他們了。

“你們怎么來了？”

“來看你唄，剛好邊上四中，放學就一起過來了。”

四中在這附近嗎？她完全沒注意到。

“這家酒店的自助餐不錯，我們吃頓飯就走。總之，好好比賽啊，加油。”

任翰林朝她揮揮手，拉著朱宣文走了。

“你們關系很好？”

“嗯？”李知鶴回過神來。

“沒見你這么笑過。”沈識微嘟囔道。

李知鶴：“？”

“沒想到你還認識四中的人。”

好想忘記問任翰林在哪個學校了……

算了，結束后再問吧。

“嗯？我們以前一個初中的，畢業后沒怎么聯系，我也是剛剛才知道他進了四中。”

29號是周六，李知鶴所在的提高組（高中組，不限年齡）的比賽時間是從下午開始。李知鶴被分配到第二考場。

這次上機可以使用的編輯器和 IDE（集成開發環境）有 MinGW Developer Studio、Free Pascal以及GUIDE（GAIT Universal IDE）等。

看著屏幕上的試題要求，李知鶴先是在腦海中反復思考了二十分鐘，才調出Dev-C++開始敲代碼。

四個小時很快過去。

離開考場時，李知鶴覺得大腦簡直要超載了，整個人累的不行。她看距離晚飯時間還有半小時，就先回了房間，準備睡半小時再下去吃飯。

半個小時后，李知鶴準時睜開眼，簡單洗漱了下就走出了房間。

在走廊上時，李知鶴聽到兩個女生在討論：

“不會吧，真有跟蹤狂啊？太可怕了！”

“據說是個流浪漢，喜歡在女生面前把那個東西露出來，惡心死了！”

“我的天，我明天晚上還打算去吃宵夜通宵呢，這下都不敢出門了！”

“那沒什么，你叫上幾個男生，結伴去不就沒問題了？”

……

跟蹤狂？

經過公交車的猥瑣男事件后，李知鶴對出門在外多了一分警惕心。得知附近有跟蹤狂后，她便打算這兩天晚上都避免獨自出門。

周日是第二場，同樣是下午，四個半小時答題時間。可能是大腦太興奮的原因，李知鶴走出考場后沒有覺得特別累，他們省的人說要聚餐，說聚餐費從隊里經費出，李知鶴便沒有拒絕，也跟著一起去了。

都是一群未成年人，而且帶隊老師也在，不敢太放肆，一致投票決議后去嘗了一家BJ本地有名的餐館，吃完回到酒店差不多九點了。

這個時候李知鶴才覺得疲憊感一點一點，從四肢百骸爬上來。但閉上眼睛，眼前全部是白日里自己敲打的一串串代碼，熒綠色的代碼和漆黑的屏幕，組成一個神秘又有趣的虛擬世界，在其中她可以自由地搭建她想搭建的任何東西。

明天的大巴是上午十點集合，她可以睡到自然醒，然后吃個早飯……

等等……

李知鶴猛地睜開了眼睛，她好像忘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李知鶴從床頭柜的抽屜里摸出了手機，果然，手機早沒電了。為了集中精力備賽，她從昨天晚上起就把手機關機了。

充上電能開機已經是五分鐘后，直接跳出來19個未接電話，是任翰林的號碼，之前說了暑假來H城后就存了的。

她居然把任翰林他們的約給忘了！

李知鶴有點心虛，按了回撥鍵。

嘟嘟嘟——電話很快接通了。

“喂？”

是個很低沉的男聲，介于成年男性的成熟與少年的青澀之間，磁性中帶點啞，非常的好聽。

李知鶴愣了愣，這不是任翰林的聲音。

“請問，這是任翰林的號碼嗎？”

那邊沉默了，足足十多秒后，對方才再次開口。

“……李知鶴？”

對方是誰？怎么會知道她的名字？

能拿到任翰林的手機，肯定是和任翰林關系很好的人。

但聲音又不像朱宣文。

“您好，請問您是哪位？”李知鶴下意識用了敬語。

“……”

就在這時，“嘟”的一聲，電話被掛斷了。

李知鶴：“？”

怎么有種對方不高興了的感覺。

李知鶴看了眼時間，鐘表指向九點十五分，她心想這個時間點應該不會再出門，就打算洗完澡再給任翰林打電話道歉。

二十分鐘后，李知鶴推開浴室門，換好外套，拿起手機鑰匙和錢包出了門。

……居然這個時候來例假了。

她記得酒店附近就有個便利店。

“叮鈴——”

李知鶴手里提著黑色塑料袋，走出便利店。微涼的空氣涌入鼻端，李知鶴裹緊了薄衛衣外套，慢慢朝酒店走去。

回酒店的路上有一段路的路燈壞了，想起那個跟蹤狂的傳聞，李知鶴不由有點緊張，正想邁開腳步跑回酒店，忽然從旁邊的黑暗巷子里閃出一個黑影，擋在了她的面前。

李知鶴：“！！！”

尖叫聲在看到對方手里牽著的白絨絨小狗那一瞬間，被李知鶴壓入喉嚨。

原來是出來遛狗的啊。

對方的身影逆著遠處的光，李知鶴看不清他的臉。但能看出來對方是個男生，很高，身形清瘦修長。

“好久不見，李知鶴。”

低沉微啞的聲音，有點耳熟，好像在哪里聽過。

而且，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

李知鶴錯愕地抬頭：“你是……剛才電話里的……？”

“這么快就把我忘了嗎？”

嘲諷的語氣，夾雜著自暴自棄的淡漠感。

可是，這黑燈瞎火的，她也看不見他長什么樣，怎么能認出他……

電光石火之間，一個少年的身影忽然閃入她的腦海。

瘦削的脊背，彎曲的弧度。

“你是……小年……？”

下一秒，眼前的男生將她輕輕抱在了懷里。

李知鶴結結實實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