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前方江承平似乎察覺到了什么,轉頭看著呆在原地的許長延。
“又愣著干嘛,走啊。”
聽到這話,許長延收起了自己駭然的神情,尷尬的笑了一下,跟了上去。
兩個人沉默的走在小路上,誰都沒有開口說話,一時間氣氛有些凝重。
再次經過一個水坑時,許長延凝神注視,細致地觀察著,確認了自己剛才沒有看錯。
天色逐漸昏暗,轉了幾個彎之后,遠方村莊的輪廓逐漸清晰起來,許長延這才打破了沉默地說道:
“承平叔,就你一個人來找我嗎?”
“還有陳大,陳二那兩兄弟。”江承平搖了搖頭。
“那他們人呢,怎么沒看到?”
“他們先下山了,只有我又多找了一會,剛準備走時,就遇到你了。”江承平解釋道。
“哦。”許長延應了一聲,心中卻更加疑惑。
他記得今早路過陳家時,從陳大伯那里得知陳二和自己母親一樣,也得了風寒,那陳二應該不會來到山上才對。
“難道我記錯了?”
許長延心里想著,頓了頓,又繼續和江承平閑聊,試圖找出更多的異常之處。
兩人邊走邊說,不知不覺就回到了往日熟悉的村莊。
村口有些安靜,只有一位年長的女子坐在那里,她面容憔悴,衣衫單薄,似乎已經在此等候多時了。
聽見有人交談后,她立馬站了起來,朝聲源處望去,目光所及正好看到許長延和江承平走來的身影。
“長延,你可算回來了。”
女子激動的說道,迎上前去,一把抱住了許長延,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娘,怎么到這兒來等我了,你的病好了嗎?”許長延緊緊扶住母親瘦弱的肩膀,擔憂地詢問著。
“好了,已經沒有大礙了,隔壁陳嬸說他家小兒子又得了風寒,她熬藥時多熬了些,就給我送了過來。”
母親擦了一下眼淚,小聲地咳了兩聲,又繼續說道:“你怎么又一個人就……”
許長延沒有聽清母親后面說了什么,他的額頭在聽到第一句話后就冒起了冷汗。
既然母親也說陳二也得了風寒,說明他之前并沒有記錯,江承平說陳家兩兄弟來找他也必定是謊言。
“但是他為什么要說這么容易被識破的謊言呢。”
“難道承平叔真的如水中倒影一樣,已經死了,現在的他是鬼?”
看著母親憔悴的面容,以及身旁還站著的江承平,他并沒有將心中的疑問說出來,反而笑著寬慰道:
“我這不是沒事嘛,娘你就放心吧,平常遇到危險我都是跑的最快的那個,村里人都叫我許四腿呢。”
“你這孩子,總是愛開玩笑。”母親聞言輕哼一聲。
“娘咱們回去再說。”許長延嘿嘿笑著撓了撓腦袋,隨后轉頭朝著旁邊的江承平揮了揮手道:
“承平叔,那我們先回去了,明天我來幫你干活啊。”
江承平點了點頭,同樣揮著手道別后,朝自己家中走去。
凝望著他漸漸遠去的背影,許長延攙扶著母親向著相反的方向離去……
許家住在村子里人煙最少的西邊,離東邊的村口有好一段距離。
一路上他都在思考著之前發生的事情,有一搭沒一搭的和母親聊著,回到家中時,太陽即將西下。
“哥!”
剛靠近院門,就有一道嬌小的身影從中竄出,撲地沖向了許長延。
雖然天色暗淡,但仍能看清,小姑娘穿著一襲簡單素雅的衣裳,扎著麻花辮,臉蛋圓嘟嘟的。
“小蘇。”許長延寵溺的叫了聲小姑娘的名字,揉了揉她的臉,抱起她來。
當初母親從外面將她帶回來時,小姑娘才三歲,整個人瘦得可憐,渾身臟兮兮的,更是連名字都沒有,最后母親思來想去給她取名念蘇。
如今五年過去了,許念蘇已變成了亭亭玉立的小姑娘,雖然還未褪掉稚嫩,但更顯可愛了。
看著自己懷中搖頭晃腦的小蘇,許長延發現她的眼睛有些紅腫,正欲詢問,許念蘇卻突然貼近他,小聲的說:
“哥,我覺得娘有些不對勁。”
許長延心里咯噔一下,還沒開口,便聽到屋內傳來了母親的聲音。
“小蘇,別又纏著你哥了,都進屋吃飯吧。”
話落,他看到小蘇將食指放在嘴前,“噓”了一聲,之后便跳下來,牽著他的手朝著屋內走去。
堂屋的陳設很簡單,只有一張破舊的木桌和幾張搖搖晃晃的凳子,以及一個還算像樣的柜臺。
柜臺上面堆滿了各種雜七雜八的東西,只有一把梳子和一個銅鏡擺在稍微靠外的地方。
柴房門口處,母親正端著一個黢黑的大碗,從中走出。
許長延上去幫忙,接過了母親正在端的白水湯碗,同時透過湯中的倒影,依稀看見了自己母親現在的樣子。
那是一個雙眼空洞無光,血肉已經開始腐爛的女子,她表情猙獰,頭發散亂,仿佛生前受到了極大的折磨。
雖然剛才就有了猜想,但眼前的景象還是讓許長延很難接受,指節也因用力而泛白。
“娘。”他深吸一口氣,努力擠出一絲笑容,溫柔地喊道。
母親則是抬起頭來,看著許長延那難看的表情,疑惑道:
“怎么了,又是哪里不舒服嗎?”
許長延搖了搖頭不再說話,默默的將湯端到了桌子上。
往日里,早就等不及吃飯的許念蘇,此時卻靜靜的站在柜臺旁的銅鏡前,沒有吃飯的打算。
看著銅鏡中的小蘇,許長延心中好受了許多。
小蘇并沒有什么變化。
正當他感慨之際,母親卻走到了許念蘇的面前,不解問道:
“小蘇,你怎么了,又不想吃飯嗎?”
又?
許長延愣了一下,他今天好像聽到過很多次這個字了。
記得小蘇只有剛來他們家的第一年經常說自己肚子不餓,吃的很少,經常不吃晚飯。
后面這幾年頓頓吃的比他都多,母親怎么會說“又”呢。
想到之前和江承平一路上的聊天,以及許長延好像明白了什么,他學著剛才的樣子努力擠出一絲笑容,溫柔地喊道:
“娘。”
而母親也和剛才一樣,抬起頭來,疑惑的看向他。
“怎么了,又是哪里不舒服嗎?”
此時,一陣涼風正帶著刺骨的寒意吹進屋內。
母親的影子隨著燈光的搖曳,在地上不停的晃動,顯得越發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