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景燁和大田一商量，大家都訂了周五這天下午回去的車票。

大家準備的東西很多，五六個蛇皮袋包裹得滿滿當當的。

宋景燁什么都幫忙帶，唯獨不幫忙帶錢。

就連二叔的他也不帶。

手上就只拿了3千塊和一個大哥大，這三千塊還是讓他分開縫在了衣服里側。

宋景燁只知道，這會兒回程的大巴車，已經有很多私人車輛。

這些私人車輛會行經某處的時候突然停了下來，打劫的事兒他是沒遇上。

但是賣豬仔的事兒，他倒是實實在在地遇到過。

宋景燁上了車感覺還沒瞇多久，就聽到大田喊了聲，“阿燁，這咋停車了？都還沒到呢。”

車廂里所有人都在討論，議論紛紛。

灼熱的空氣混雜著大巴尾氣的味道，還有汗臭狐臭腳臭各種味道交疊。

這讓宋景燁很難評。

--“怎么回事啊？這都沒到咋半路停車了？”

--“是不是車壞了？這離咱們那還有好遠咋整？”

--“你看前面咋還有那么多輛車？”

大巴車司機從駕駛位上走了下來，他叼著煙吐著煙霧。

“都別吵別吵了，下車了。”

有幾個脾氣硬的人不爽了，“我為什么要下車？我買了票為啥不送我回到家？”

“就是，我買的全程票，你們這咋只送半程？”

售票員挎著包叼著煙，他將身前的包往后一推下了車。

不多時，幾個彪形大漢走了上來。

“車子壞了？要么下車，要么就別下了！”

“這兒荒郊野嶺的，少幾個人也沒人知道。”

大田嚇得手都在發抖，嘴唇翕動著額頭布滿汗珠。

宋景燁撞了下他的胳膊，用極為地道標準的鵬城粵語說話。

雖然南方這邊的白話都叫粵語，但每個地方和區域說的粵語都會帶著細微的口音。

懂的人可以聽出是哪個地方的粵語。

“摞野落車，唔好系度阻住曬！”

“拿東西下車，不要在這里擋住路了。”

大田一愣，點頭顫著手提著蛇皮袋下車。

那幾個彪形大漢相互對視了一眼，又將目光落在宋景燁的身上。

其中一個男人用極為標準的鵬城粵語問話。

“你鵬城邊度葛？”

“上步區，我賣啤酒的。”

“粵江啤酒？”

宋景燁點頭。

那男人立刻下車，跟另外一個背著斜挎包的男人說著什么。

宋景燁他們下車。

在大巴車的前方不遠處，還停著好幾輛大巴車。

每輛大巴車后面都會貼一個最終的目的地。

宋景燁找到了青石鎮的那輛車子，大田也看到了。

中午的太陽曬得很大，大家伙兒都在太陽底下站著。

背著斜挎包的男人揮了揮手，跟宋景燁搭話那人小跑著走了過來。

“你們兩個上車，去青石鎮的車這輛。”

宋景燁點頭道謝后，腋下夾著大哥大，提著幾個蛇皮袋上車。

其他人倒沒那么好了，都被攔住了去路。

原先的車輛里的乘客都下了車，那大巴車往后倒轉頭駛離。

等那輛車一走，背著斜挎包的男人抬了抬手。

“大家稍安勿躁。”

“你們剛才給的車票是剛才那輛車的車票，想去哪里我們這里的車都能送到。”

“但這個車費，還是要給的。”

立刻有人反駁道：“那為什么他們兩個可以不用給錢就上車？”

男人笑了聲，“他們兩個是鵬城本地佬，你們幾個算什么東西？”

“要坐就給錢，不坐就走回去，沒人攔你們。”

有人跑上前說著鵬城本土的粵語，那男人立刻放行。

而不會說粵語的人，都需要重新給一份車票錢。

現在大家伙兒都不算有錢，也有人沒錢，選擇走路回去。

大田有些憐憫地看著他們，他壓低了聲音同宋景燁說。

“阿燁，我聽說你在鵬城賣啤酒賺了不少錢，你看他們那么可憐，你就幫幫他們吧。”

宋景燁抬頭看他，都懷疑自己聽錯了。

“反正你大把錢，買個車票啥的對你來說也不算啥。”

大田理直氣壯的語氣，讓宋景燁沒忍住輕笑出聲。

之前還不相信，原來人在極度無語的時候，真的會笑出聲的。

“你不也在永福叔的工地里做了不短的日子，你不也有錢，咋不花你的錢給他們買票？”

大田的臉通紅，也不知道是氣的還是尷尬的。

他的情緒有些激動。

“那哪能一樣，我那錢是要用來娶媳婦的。”

“你一下子賺那么多錢，叫那個什么德不配位，是會倒大霉的。”

“你不如給大家買個車票做點好事，讓報應來得晚一些。”

宋景燁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他一把推開車窗朝剛才跟他搭話的男人打招呼。

“哥，我身邊這個不是鵬城的，他說要交車費多少錢？”

背著斜挎包的男人一愣，突然爽朗一笑。

“8塊錢，拿來吧。”

大田的臉通紅通紅的，“你也不是鵬城的，為什么我要給錢你就不用給錢？”

“大哥老實跟你說，我們是一個村的，他不是鵬城人。”

背斜挎包的男人擺了擺手，“我不管哪里的，只要會說鵬城粵語那就是鵬城本地佬，在我這里就不收錢！”

“你不會說，要么給錢，要么就下車！”

背斜挎包的男人拍了拍身旁的彪形大漢的肩膀。

人還沒上來呢，大田就嚇得把手里的八塊錢隔著車窗扔了下去。

宋景燁又跟背斜挎包的男人嘮了幾句話，并說好等周一他去鵬城的時候，給他帶箱啤酒喝喝。

等車開起來了，大田一句話都沒說。

看向宋景燁的眼神里滿是憎恨。

宋景燁笑了聲，“咋？不是你說要一視同仁嗎？我都讓你給錢了還不開心？”

“你下次要是想給，可以下車跟大家說你看不慣這種行為，要包了大家的車票嘛。”

“你看你福報也積累了，好人也做了，賺的錢也能安心花了，娶了媳婦也得生三個大胖小子呢。”

大田情緒激動得都結巴了，“你、你那么缺德，小心有命賺錢沒命花！”

大抵是人性本就是如此，可以容許不認識的人賺錢，卻不容許身邊認識的人賺大錢。

一見到了就要用惡毒的言語去詛咒。

看吧，你賺那么多錢你也花不到。

似乎用激烈的言語惡毒的詛咒去訴說著他人，這樣就可以讓自己的心里好受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