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眼眶有濕潤的感覺，才驟然清醒冷靜下來，徐晚舟垂下腦袋，眨巴眨巴眼睛，把眼淚給眨巴了回去。

她才笑著看向一臉忐忑，靜靜等待她出聲的郭曉敏，輕聲回答道：“奶奶，我這次下山不只是在外面的小村轉悠著，我要去大城市生活了，雖然哪里都能直播算命，但換個地方方便些。”

郭曉敏聽她這么說，臉上流露出失落的表情：“這樣啊，以后還回嗎？你要去哪個城市？”

“身上的錢夠不夠？住哪里？一人在外生活要多點警惕心，去大城市也好，見見不一樣的世界。”

“最主要的是能逃離你那不中用的師父，免得像苦力一樣被壓榨了。”

說到這，她臉上才露出真心實意的笑容，好像徐晚舟在師父那里就是個小可憐一樣，實際上，師父才是真的小可憐。

但是她不說，畢竟要對眼前的人營造好她眼中的，有關于她的小可憐人設。

徐晚舟這么想著，開了口：“我要去徐城，有時間我一定會回來的，我有錢，至于住哪里，到時候先住在酒店里面。”

“之后慢慢地找房子，找到合適的就搬進去，奶奶，不用太擔心了。”

她沒有把師父給的錢丟了和手機壞了這件事說出來，只會讓對面的人擔心，卻沒看到郭曉敏聽到她要去的城市時。

她的眼里一閃而過的亮光，但卻什么都沒說，拉著她聊了些別的話題。

徐晚舟也很有耐心地回答著，同時一個人干了一盤又一盤的果盤，直到臨近深夜，窗外響起蟬鳴聲，墻上的鐘表嘀嗒九聲。

兩人才結束了話題，郭曉敏看時間不早了，她將小臉紅撲撲，坐在椅子上的徐晚舟拉起來。

徐晚舟順勢地站起身，被老人家推著往房間里走，還聽到她絮絮叨叨的聲音：“時間已經不早了，快點去休息吧。”

“你明天不是還要去趕路嗎？必須得精力充沛才行，哦對了，明天奶奶我啊，給你做一頓比今天更好吃的，多做一些，到時讓你路上帶著，可不能餓了我們小饕餮的胃！”

她呵呵一笑，打趣著說著，徐晚舟心底一片熨帖，她看了看昏黃燈光下滿目慈祥，哪怕臉上爬滿時間帶來的刻痕，也依舊可以看得出年輕時的美貌的老人。

她握了握她的手，嘴角帶笑，重重的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謝謝二字。

徐晚舟說了句晚安后，主動地伸出雙臂抱了抱郭曉敏，被抱住的老太太愣了愣，臉上一閃而過的錯愕，隨之被笑意取代，伸出老手拍了拍她的后背。

這是臨行前的告別，兩人心知肚明，所以結束了擁抱也都沒有提起。

徐晚舟轉身回到了臥室里，她一個飛撲到了大床上，隨后翻過身來，呈大字形平躺著，目光直勾勾地盯著天花板。

人吃飽了就是容易犯困，特別是她吃得比正常人不知道多了多少倍，再加上早已經因為走山路筋疲力盡了，她很快就被睡意籠罩住，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這哪里是饕餮，分明像是豬。

——

翌日清晨一早，天空已經不在下雨了，但仍舊被鉛色的烏云層層籠罩住。

窗外有陣陣風狂嘯著刮過，徐晚舟將濕衣服吹干收拾好后，便走出房間來到客廳里，桌上又是滿滿當當的菜，比昨晚還豐盛，可是卻沒看到郭曉敏和村長二人。

徐晚舟納悶的在餐桌前坐下來，這才看到了碗底下壓著一張字條。

上面娟秀的字跡寫道，他們兩人都去地里面忙活了，讓她一個人吃飯，為她路上準備的飯菜，全都放在沙發上了。

看來今天這頓送行飯，只能她自己一個人享受了，徐晚舟感慨一聲，隨后將字條放到一邊，拿起筷子開始了對桌上一盤盤的菜風卷殘云。

吃飽喝足后，她起身走到沙發處，直接呆住了。

三個包裹里的飯盒層層摞著，看上去每一個包裹大約有八份飯盒，總共有十四份，根本不用擔心中午挨餓了。

同時心底很感謝郭曉敏，她對她的好，徐晚舟自然是看在眼里的。

臨走前，她將兩枚護身符壓在了門口的位置，希望老兩口能看到吧，保護他們平平安安。

只是剛一出大門，噗的一下，是禮花炸開的聲音，漫天飛舞的彩帶洋洋灑灑，全都落在她身上。

“哎呦，我們舟舟要走出去了，是好事，你師父也不告訴我們一聲，這老東西真該死，回頭我得去教訓他，多虧了村長我們才直到，能為你洗禮，來，吃個蘋果，到哪里都平平安安的！”

“來來，都讓開，讓我把這繡著花的毯子鋪開，走一走，一生都是走花路呦，舟舟去了外面可別忘記我們，哈哈哈哈，叔會想你，多虧了你，叔丟的工資卡才找到了，你比你師父厲害！”

“把花環也帶上，寓意……寓意……哎呦，我一個沒文化的老婆子還真想不到，但我知道，厲害的人都被人送花環的，嬸子也會想你的，嬸子老感謝你了，幫我把逃跑的雞給找回來了。”

村里面的人都來了，在左右兩側圍繞著她，七嘴八舌的說著。

徐晚舟看著這些熟悉的臉暈乎乎的，不知道該怎么動了，任由蘋果塞到嘴里，她下意識的張嘴咬住開吃，任由花環掛在脖子上，芳香撲鼻而來。

不知道誰又送了一個包裹，直接掛在了她的脖子里，說是里面有葡萄干，路上無聊的時候可以吃，很快，懷里就滿滿當當的了。

還是郭曉敏站了出來，說了句行了，大家才只能作罷。

她走到徐晚舟面前，伸出手將她頭上的彩帶全都扒拉走，眼眶含淚，強忍著不落下來：“舟舟，你去外面，我很擔心，我聯系我家那個臭小子了，讓他幫你找房子，住酒店總歸不安全。”

“他到時會加你的聯系方式，你記得通過一下，你可不要拒絕，以后和奶奶見面的時間少了，我能為你做的也少了，就當是最后一件吧。”

郭曉敏說的真切，不容置喙，徐晚舟只好閉嘴。

一旁充當背景板的村長聞言哎呀一聲，他看了看老婆子，又看了看一臉呆呆的徐晚舟后，急忙打圓場：“這話說的。”

“舟舟又不是不回來了，她去外面是好事，你傷感什么啊，高興一點！”

郭曉敏聽這話白了他一眼，到底還是破涕為笑了，徐晚舟也跟著松了口氣，雖然相處了那么多年，理應習慣了，但還是有點不自在。

只聽一旁的村長繼續道：“舟舟啊，我家那猴子……”

“額不對，我家那小子在外面是一把好手，你要是有什么需要的，或者有什么難題，一定要去找他幫忙，千萬不要覺得不好意思，是麻煩什么的，你要給這小子有能力，有價值的證明！”

郭曉敏一聽也忙不迭的跟著附和，還說什么要是他不幫忙，就聯系他們，他們一定會讓他知道什么叫做懷念版本的準筍炒肉。

徐晚舟有些汗顏，要不是會看面相，真懷疑是不是親生的。

“行了。”一旁的村長見兩人有說不完的架勢，他出聲了。

只見他笑呵呵的大手一揮：“時辰也不早了，而且我看了一下時間，也是個吉時，踩著這個點走吧，讓村民們的祝福錦上添花！”

左右兩邊站著的村民再次分散開，給徐晚舟讓出中間的那條繡著各種花，平鋪在地面上的毯子的道路。

在眾人殷切，不舍，含笑等，睽睽目光之下，她踩了上去，帶著大包小包的東西頭也不回的走了。

她想回頭看上一眼，但是忍住了，村里面人踐行有個習俗，那就是被踐行的人，不能有多么不舍，也不能回頭，寓意著不能走回頭路。

在他們眼里，走回頭路代表以后會吃吃過的苦頭。

這么想著，徐晚舟神情堅定的走出了村莊，從未回頭，看著她遠去的背影，被薄霧覆蓋吞噬不見，村民們才小聲的啜泣。

郭曉敏和村長相互對視一眼，隨后移開視線，在心底為她祈禱，希望她前路平坦，平安喜樂，所愿皆所得。

踐行已經結束了，村民們也就散開了，各自去忙家里面的事情，待兩人回到家中，看到那兩枚平安符的時候，皆是再也沒忍住哭出了聲音來。

而誰人都不知道的是，山上的寺廟內，坐在蒲團上，面朝著眾多神佛念經敲木魚的師父，他猛地睜開了眼睛，起身走到眾多神佛面前，挨個送上一炷香，磕頭。

小徒弟下山，希望眾神庇護她不受到傷害。

——

村子因為早些年經歷過塌陷后，出去的路便被大石頭堵住了，只留下一條縫供人通過。

村民們本來想把它挪開的，但是發現它像是長在哪里一樣，無論幾個人去挪，反正就是挪不動它。

根據長期觀察，它除了礙事一點，完全沒有其他危險，只好也都作罷了，外面的人來肯定要走這條路。

他們里面的人搬運東西等等，有自己的秘密通道可以走出去，所以完全無需擔心。

于曼曼昨天下班后就馬不停蹄的驅車趕來了這里，今天早上四點半才到。

天黑漆漆的，整座村子寂靜無聲，在黑暗中像是一頭巨大的怪獸，那時候還下著雨，伴隨著風呼嘯的聲音。

她全程都縮在車里不敢往外看，生怕看到什么不該看的東西，雖然害怕，但她也沒有給徐晚舟發消息。

那個時間點人還在睡覺呢，不能因為自己的事，打擾了別人正常時間點的休息啊。

終于熬到了天蒙蒙亮，村里也傳出各種吆喝聲，她想著人應該也跟著醒了，便拿出手機給徐晚舟發了消息。

左等右等，等了將近半小時了，于曼曼也沒有等到回復，她不會是給忘了吧？

越想越有可能，她從車上下來，看著那條縫想著要不進去看看？

就在這時，遠處走來了一道身影，每走一步，身邊圍繞她的霧氣都會散開，視力五點零的于曼曼，她瞬間看清了來者了！

看著對方大包小包，恨不得腳也用上，她趕緊跑上前去好幫忙。

徐晚舟看到她時也愣了一瞬間，很快反應過來，哦吼，還有這檔事呢，差點讓她給忘了，一晃神的功夫，人已經走到了面前。

于曼曼不由分說的拿過她手里面的東西，脖子上掛著的東西，別說，這東西還真沉。

她一個大徐晚舟那么多年紀的成年人，差點沒提住被帶歪，還是憋足了一口氣才勉強穩住了。

她輕輕呼出一口氣，并肩走在她的身側，看她氣定神閑的，完全沒有被累到，有點羨慕，有了這體質，打那條蛇八百回都沒問題吧？

徐晚舟見她把東西全都包攬了，沒有要去攔的意思。

既然想表現，那她就給她一個表現的機會，只是于曼曼的目光看的她不舒服？

難不成她發現她把的事給忘記了，所以是在用眼光來埋怨她？不應該啊，她也沒說啊，手機，對，報廢了！

徐晚舟掏手機的動作一頓，無聲無息的在心底惆悵的嘆了口氣，一時間兩人各懷鬼胎，沉默在無聲的蔓延著。

直到上了車，于曼曼將東西全都放在車后座，又拿了一大袋子的零食出來。

全都扔在了坐在副駕駛上的徐晚舟懷里，重新坐回主駕駛座后。

她一邊發動車子，一邊輕聲道：“我來時買了點零食，但是不知道你喜歡吃什么，所以一樣都買了點，別客氣，盡管吃！”

“對了，如果你還沒吃飯，等我們出了村子，我請你吃頓早飯，不對，到整件事情結束，你的一日三餐我全都包了！”

她一手拍了拍胸脯，昂著腦袋，一副從今以后我罩著你的拽樣子。

看著眼花繚亂，細細數去足足有一百多的零食袋子，徐晚舟不爭氣的咽了咽口氣，哪怕剛剛吃了那么一大頓的早餐，但現在又餓了。

她搖了搖頭，說了句吃過早飯了，這些零食都喜歡，畢竟她可從來沒吃過。

不過——她撕開一袋薯片，不客氣的吃了起來，目光看向還不直到會發生什么的女人，反問道：“你確定要包了我接下來的一日三餐嗎？”

“到時候……我覺得你可能會后悔的，因為我吃的很多……嗯……還比正常人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