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鶴在一旁聽著張霄師徒的言語，不知為何，她隱隱有一種危險的感覺。

似乎這張霄除了功法之外，還試圖在這些孩子身上種下別的東西。

比如鳴人身上的善良熱情，比如周彩兒身上的冷靜執著。

比如眼下這個名叫石峰的小家伙身上的……野心。

想到這里，宋青鶴看著被張霄收養的三個孤兒，皺眉道：

“你開的真是孤兒院？”

“當然，”

張霄理所應當的點頭，隨后含笑看向宋青鶴：

“你也想加入？那你父母健在嗎？”

宋青鶴聞言，反應了半響，終于琢磨出張霄的話中含義，她抬手假裝要打，唇齒間咬出一字：

“滾！”

張霄笑著躲開，正在這時，一旁的村民抬著一只血淋淋的狼獸，還有一籃煮好的肉，上前圍了過來。

一個滿臉皺紋，眉毛耷拉下來的黃臉老者撐著拐杖走來，口中牙齒漏風，顫顫道：

“神使……”

張霄見這些村民過來，知道他們來意，便收斂神色：

“叫我張霄即可。”

老人小小的眼縫里溢滿了熱淚，哐啷一聲丟開拐杖，跪倒在地：

“恩人救下我們村子，我等村民必定牢記您的大恩大德，已在廟中給您和幾個少俠立下生祠，世世香火犧牲供奉。”

“老人家快快請起，你們納稅繳糧供養我們這些官差，為的不正是此刻斬妖誅邪，為民除害！”

張霄心中嘆氣，他彎腰扶起老人：

“反倒是我們來的晚了，出現了這么多的傷亡，實在是愧對民心。”

“恩公……”

張霄的一番言語將老人聽的一愣，他活了一個甲子，都未曾聽過還有這般官為民勞的說法，一時不知該如何言語，只好顫顫巍巍的轉身，指向身后的那個狼頭和一筐肉食：

“這狼頭專門留給恩公去交差，這肉食也是我們一點心意，恩公放心，這并非什么妖肉，而是我們村里的殺牛好手精心剃下的干凈好牛肉！”

“這……”

張霄看著那筐里的肉食，略有些猶豫，他眸子在人群中一轉，掃過一個個滿懷期待的目光，心中不由一軟。

“多謝諸位！”

張霄將肉食收起，交給鳴人拿著，又朝一眾村民拱手言謝，這才辭別。

一路上，宋青鶴轉頭看了數次張霄，一句不說，看的張霄心里發毛。

“你看我做什么。”

宋青鶴桃花眸子又落在張霄身上：

“你先前說的那些話，讓我以為你是個好官，不會拿他們的東西。”

張霄笑道：

“我不拿的話，他們不心安，他們心不安，就又會殺豬宰羊去供奉神像，與其浪費東西去求那些死物，還不如我收了這些東西，成全了他們的念頭。”

宋青鶴低頭沉思，這些天來的所見所聞，太多超出了她的認知。

無論是肆無忌憚屠掉整座城市的狐妖，手持兩件寶物的虎妖，還是眼前屢出奇舉，懷有不凡力量的張霄，都給她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這個世界，好像并不是她在封魔司里聽說的那樣太平。

鳴人一手提著籃子，肩膀上扛著狼頭，偌大的狼首和他稚嫩的身子形成鮮明對比。

男孩偷聽了張霄和宋青鶴的話，笑道：

“師父，您說，要是殺光了那些妖魔，這些村民們能好過起來么？”

張霄嘆了口氣。

“或許吧。”

他看著近在眼前的城墻，心情有些復雜。

自己如今救下了封魔司的人，還將其帶入城中，讓其見識了這些被隱而不報的妖禍，不知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差們會如何作想。

一旦宋青鶴將此事上報，按照封魔司除妖亦除官的規矩，那一直修身養性不露臉的縣令，怕是保不住頭頂的烏紗帽了！

但這群護食之犬定然不會坐以待斃。

如今看來，城外妖魔伺機而動，城中官府亦是山雨欲來。

張霄冷哼一聲，劍眉壓低，一手落在刀柄。

眼前道路亂草甚多，也該出刀清一清了。

夕陽昏沉，老樹落鴉。

清平縣。

長街之上行人稀疏，布衣小販忙著收拾攤位，以一塊巨石壓住一面破布，算是給自己占好了明兒的位子，忙完事兒之后，便一個個躲在角落茶館，瞧著街上的一處熱鬧。

兩伙官差在路上立著，面色冷峻，為首兩人更是握住刀柄，怒目相視。

郭二將官袍斜披在肩膀上，露出一身橫肉，看著面前的王亮，一臉看戲的表情：

“這不是王老三嗎？這幾天東奔西跑的，不知道尋見你那張頭兒的尸骨沒有？”

作為斬妖的英雄，張霄失蹤已過兩天，這些時日整個衙門都在找尋其蹤跡，王亮更是將這清平縣走了個遍，仍沒找到自家頭領的蹤跡。

自昨日起，便有人猜測，這位張大人估計是自覺有些本事，便獨創妖窟，然后手段不夠橫死在外。

郭二滿臉傲氣：

“要我說，你王亮刀法不錯，何必為一個死人奔波，還不如來我們西街，我保你能坐個老八的位置！”

此言一出，郭二身旁的一眾捕快哄聲大笑起來。

清平縣每一隊的編內捕快共有七人，郭二讓王亮做這老八，便是讓他做個雜役。

王亮經此羞辱，臉色難看，可還是忍住了怒氣，沒有拔刀。

他抬手指著郭二：

“郭二，你幾日沒被張大人賞上一腳，就囂張到忘乎所以了！”

郭二被提及痛處，眉頭一皺，一雙大眼瞪的溜圓：

“還在提你那不知喂了何處野狗的張大人，老子就明說了吧，張霄那小子回不來了！”

此言一出，王亮臉色鐵青，而郭二的手下正要嬉笑，便聞到一股腥臭襲來。

一伙捕快面容一怔，趕緊捂住口鼻，路邊看熱鬧的小販則是挺直坐姿，好奇的朝著城門望去。

這一望，便看的他們臉色發白，驚的魂飛魄散！

幽暗夜幕中，一只血淋淋的狼映入眼簾，滿目猙獰，血口如盆，一雙碩大眸子灰白干癟，卻絲毫不減狠辣，給整顆狼頭添了一絲詭異。

“妖，妖怪！”

幾個喝著閑茶的小販看到這里，嚇的手腕一抖，掌中茶盞咔嚓摔碎在地。

一旁的小二也被這妖魔所驚，竟是一時腿腳僵直，也不顧客人們摔碎的茶盞，撞開一種座椅，連爬帶滾的竄進后廚。

一眾捕快此刻也看見了城門下的碩大狼首，瞬間緊繃起來，蒼啷啷長刀出鞘，郭二更是慌張四顧，打量著逃走的路線。

卻不想，隨著那狼首走近，一個稚嫩男聲從狼頭下方傳來。

“師父，這些人歲數這么大，膽子卻小的沒譜，怎么連一具死尸都怕！”

一眾捕快聞言一愣，瞇著眸子仔細看去，這才發現眼前這妖魔只剩一顆血淋淋的狼頭，被一個還不及他們腰高的男孩扛著。

而在男孩一旁，一個身穿玄衣，挺立如松的熟悉身影輕聲笑道：

“你們剛才說……誰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