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筠心側身，看到夫君鎮定的神色下暗自滾動的情緒，心頭一痛，宛如一根又細又長的針狠狠扎進去。

他就這樣心疼四姑娘，四姑娘與小六同是他的女兒，前后出生不過相差了幾個月，容貌甚至都有幾分像他，兩個女兒站在一起，都是一般大的年紀，小六圓溜溜的大眼睛甚至比宋書雪還要更靈動可愛幾分。

為什么，為什么他竟如此的厚此薄彼？

還是說，這一切都是因為她剛剛生產完，生了病，出現的幻覺？

她實在不敢相信，二十年的夫妻恩義，到如今竟然全部化為陰謀的泡影。

難道她這么多年都看錯了人？

“夫君，若不然派人好好審問審問，或許其中有什么內情呢？”

陸筠心問道，一雙水盈盈的眸子直直的盯著宋向山，生怕錯過他臉上一絲一毫的細微表情變化。

“不必了，此事畢竟是家丑，況且有慶陽小侯爺的證詞，為夫當真是誤會小六了。”

陸筠心的心如墜冰窟，頓時涼了半截。

看夫君這神色，他心中多半早就有數，只不過是因為偏袒維護四姑娘，這才懲罰了小六。

不公，當真是不公！

“書寧，這次實在是爹爹的錯，爹爹叫小廚房做你最喜歡的糯米圓子羹向你賠罪可好？”

宋向山拉起宋書寧的手，柔聲問道，此刻他的眼里全是父親的慈愛，半點異樣都瞧不出來，“小六上次不是說想要鋪子里的八角燈籠？爹爹今日就叫人買了回來給小六賠罪，夜里爹爹親自到你房里給你上藥可好？爹爹書房里有上好的藥，冰冰涼涼的，一敷上就不疼了。”

小六含著淚抬頭看著爹爹，難得的感受到溫暖的父愛，猛猛點了兩下頭。

畢竟還只是個未經世事的孩子，單純，好騙。

宋書微在搖車里長嘆了一口氣。

“書雪，你害得爹爹誤會書寧，還不快向小六賠不是？”

宋向山施完父愛，轉頭看向宋書雪，朝她使了個眼色，宋書雪馬上會意，轉頭朝宋書寧行禮賠罪。

“妹妹，姐姐本是無意，不想害妹妹受罰，實在是姐姐的過失，我們是親姐妹，自小一起長大的情分，姐姐實在是慚愧無地。”宋書雪說著，眼眶一紅，眼淚說來就來，吧嗒吧嗒跟珍珠似的往下掉，任誰看了都心疼，“姐姐給你跪下賠罪吧，也好稍稍彌補一二。”

說著，宋書雪膝蓋一軟，眼看就要跪下去了。

“紅云，還不快將四小姐扶起來。”

陸筠心側眸使了個眼色，紅云會意，馬上拉住宋書雪的胳膊把她拽起來了。

“天下哪有姐姐跪妹妹的道理？”陸筠心微微揚眉，聲音洪亮，哪怕是正廳門口侍候的婆子都能聽得清楚，“四姑娘若真跪了，豈不是叫外頭的人指著你爹爹的脊梁骨罵他教女無方？”

宋向山一噎，沒吭聲。

“所謂賞罰有度，本就是我這做主母應該操持的，夫君公務繁忙，府里許多事照看不到，想來有些內宅的規矩也不太清楚，這才疏忽了，可我身為當家主母，管理好內宅乃是分內之事，也當時時提醒夫君，何事可為，何事不可為。”

說話時，陸筠心脊背挺直，姿容端方，步搖上的珠串微微搖動，頗有幾分郡主娘娘的威儀和冷峻，她轉頭看向宋書寧。

“小六，方才你爹爹打了你幾板子？”

“十板子，每只手各五下。”

“夫君，宋家家規有訓，挑撥是非、擾亂內庭，應是何處罰？”

宋向山暗暗咬緊了后槽牙。

“戒尺二十，罰跪祠堂思過。”

“紅云，還不替老爺取戒尺來？”

“是！”

紅云馬上轉身去取戒尺，小小的戒尺薄薄的一個，若是用了力氣打在掌心，疼痛難忍，小六受了十下尚且腫的握不住，更別說宋書雪馬上迎來的二十下。

宋書雪跪在地上，肩膀微微顫抖，兩手握著縮在身前，一個勁兒的搖頭。

“爹爹不要……”

宋向山不得不接過戒尺，忍下心痛：“書雪，有錯當罰，把手伸出來。”

宋書雪不肯伸，等了半天宋向山也沒個決斷，陸筠心看的煩躁，擺擺手，紅云和綠檀一左一右，一個按住肩膀一個強行把手拉出來，宋書雪哭聲越來越厲害，宋向山眼眶微紅，用了力氣狠狠的打下去。

清脆的聲音不斷響起，足足打了二十下整，宋書雪從一開始的哭嚎到后來哭聲越來越弱最后暈死過去，宋向山強忍住心痛打滿了二十下，緊緊攥住戒尺，看著女兒滿是血痕的手，恨意滔天。

只要等有朝一日他翻了身。

【黑心爹的手勁兒可沒有打六姐姐的時候重了，聲兒都沒那么響亮了。】

搖車里的宋書微不住的吐槽。

打完手板子，宋向山干脆狠心到底，讓人將宋書雪送到祠堂罰跪思過，正廳里人少了大半，氣氛瞬間安靜下來，宋書微相當合時宜的哼唧了兩聲。

宋向山坐在主位，心中憤恨不已，也顧不上演戲了。

陸筠心覺得很過癮，可是并沒有多少歡欣痛快的感覺。

她不敢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現在也不敢抬頭看宋向山的臉，生怕再從他臉上看到什么異樣的表情。

猶如剜心的刀子落下來，血肉模糊，她疼，但是不甘心。

“想必夫君還有公務要忙，小九也要回去喝奶午睡了，小六，同娘親回去上藥。”

陸筠心牽著女兒的手腕，紅云推著搖車隨行，離開了正廳。

回了云閬苑，小九和小六都受了不少折騰，在主屋睡著了，陸筠心半靠在榻上，心中洶涌。

“郡主，今日四小姐確實有錯該罰，可郡主何必逼著老爺親自動手呢，先前平安符一事，興許是其他有心之人陷害，老爺真心對待夫人這么多年，想來應當不會……”

鎮威侯府忠勇耿直，朝堂上下得罪過的人也不少，說不定之前那些接生的婆子和郎中是被他人收買這才來陷害老爺，讓他們一家內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