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都城外五十余里，浩浩蕩蕩的車隊停在了河邊，暫且安營扎寨就地休整。

豪華的馬車內了，車門打開，簾子被近侍緩緩掀開，里面一個小小的身影挺直脊背坐著，稚嫩的五官還未張開，眉宇中卻已籠罩著淡淡的愁緒。

“世子，該用晚膳了。”

謝少師微微睜開眼，看著夜色中朦朧閃爍的微微火光，黑漆漆的瞳孔映襯著火光的倒影。

他起身走下馬車，瞧著不過才六七歲的年紀，神色之中已經初見沉穩。

火堆旁，謝少師靜靜坐著，就著肉干喝湯吃餅，明明是從家鄉帶出來的干糧，可是離汝陽越遠，這肉干的味道就越陌生。

“明日該進盛京了吧？”

“是。”近侍一邊給他添水，一邊答話，“明日一進盛京，陛下大概不會親自接見殿下，殿下應當會同其他進京的世子一樣，直接被安排住進祥云館，太師府那里……”

“無事，日后有機會再去看外公也妥。”

夜色涼涼，謝少師抬頭看著天邊的一輪圓月，月色皎潔，哪怕是在水面搖曳的倒影之中也格外的清冷美麗。

愁緒如同月光，鋪撒在地上，也從謝少師的心里不斷流淌出來。

明日他便不是謝少師了，而是一個戴著無形鎖鏈的囚犯，裝傻充愣渾渾噩噩的留在盛京過這一輩子。

……

一夜很快過去，天亮趕路，車駕很快進入盛京，城門口攔住了車駕，看過了謝少師通關的文書。

“恭迎世子進京。”城門看守規規矩矩的將文書呈還給謝少師身邊的近侍，“高大人今日派人傳信，殿下不必像其他世子那樣馬上入住祥云館，可以先回太師府與老太師團聚。”

“多謝高大人了。”

一道清冷的聲音從馬車里傳出來，風吹動馬車的窗簾，露出里面隱隱約約的身影，守衛正想仔細看清楚，那簾子又不動了。

城門放行，車隊順利通過，直奔太師府而去。

謝少師手里攥著一半的虎符，掌心微微出汗。

看來高聿言已經盯上他手里的這一半虎符了。

本以為今日進盛京，皇上應當會先接見他，從他手里拿走這一半虎符，可是皇上還沒動作，高聿言就先出手了。

整個邊疆各諸侯部族之中，只有他們叱麾將軍府掌管的兵權最大，手握百萬雄兵，是皇上的心頭大患，皇上甚至不惜以整個太師府四十多口的性命要挾，讓父親一定將幼子送到盛京暫住，且要交出一半的兵權。

所以他來了，帶著兵符。

太師府門口，馬車緩緩停下，謝少師收起兵符起身下車，一抬頭看到外祖父外祖母在門口等候，正要欣喜，從他們身后卻突然緩緩走出了一道紅色身影。

“外……”

謝少師的笑容戛然而止，看向高聿言的眼神中有陌生和怯意。

“外孫給外祖父外祖母請安。”

謝少師規規矩矩的朝外祖母外祖母請安，老太師看到外孫，又是高興又是心疼，連忙伸手將他扶了起來。

“好孩子，快起來吧，這一路上苦了你了。”

“老太師祖孫團聚，實在是可喜可賀啊。”

高聿言相當配合的拍手應和著這一家團聚的場面，老太師看向他卻沒有什么好臉色。

“外公，這位是……”

謝少師朦朧天真的眼睛看向高聿言，不解問道。

“小殿下甚少進京，想必是還不認識我，在下高聿言，說起來咱們兩家還有遠親，按輩分來算，你應該叫我一聲表兄。”

高聿言負手而立，神色滿是親和隨意，“若是我沒記錯的話，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呢。”

老太師不屑的冷哼，目光看向別處，連個余光都不想給高聿言。

“見過表兄。”

謝少師后退半步，拱手給高聿言行了一禮。

“嗯，不錯，不愧是叱麾將軍的嫡子，的確是少年風采，有幾分你父親年少時意氣風發的樣子。”

高聿言揮揮手，長街之上，一個穿盔帶甲的將軍快步走了過來，朝著高聿言抱拳行禮。

“高大人，城防營的將士們已經全部準備就緒，務必保證殿下及太師府的安全！”

話音剛落，城防營的將士們突然從長街上涌出，分成兩對左右包抄，馬上包圍了整個太師府。

“高聿言，你這是要做什么？！”

老太師面色通紅，驚愕的看著一隊人將整個太師府團團圍住，“你這是要包圍我太師府嗎？！”

盛京城內，天子腳下，他高聿言竟然能蓋過皇權，堂而皇之的讓城防營包圍重臣府邸？！

這盛京城內還有沒有王法了？！

“老太師千萬別誤會。”高聿言剛剛下早朝不久，還穿著一身的官服，官帽的帽翅微微搖晃，這么乍然一看，面容俊朗，瞧著還有幾分飄逸清朗的氣質，可是偏偏他是能令整個盛京甚至大胤狂風驟雨的奸臣佞臣。

“在下只是擔心盛京內有些心懷不軌之人威脅世子殿下的安危，這才讓城防營先行保護整個太師府的安全，并無他意，老太師可莫要誤會晚輩了。”

“哼。”老太師冷哼一聲，“整個盛京之內，還有比你高聿言更加心懷不軌之人嗎？”

若非陛下受了他高聿言的蠱惑，又怎么會將這大胤天下鬧得風云四起的地步？！

“老太師過譽了。”

高聿言也不生氣，臉上始終噙著微微的笑意，看起來又禮貌又和氣。

謝少師站在旁邊，驚恐且天真的看著這一切，緊張的攥緊了衣袖，往外祖父旁邊躲了躲。

高聿言抬手，揮揮手指，城防營將軍便退下，將士們手握刀槍一臉殺氣的圍著太師府站了一圈，周圍的百姓見了紛紛避退。

“今日晚輩是來送禮的，世子殿下進京，無人迎接怎么能行呢？”

高聿言招招手，身邊的人呈上來一個錦盒，打開來，里面是一枚玉佩。

玉佩顏色通透，綠的十分純粹，一看就是上品。

可是這通透的玉佩之上，卻有一團早已經干涸發黑的血跡。

謝少師看到玉佩的一瞬間，驚恐的瞪大雙眼，不自覺的后退兩步，躲在了外公老太師身邊。

“血！有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