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邊目前還沒人知道這事。”

怔怔看著那張臉龐，陳缺又忍不住想起了在模擬器里，當自己說出她有心臟病這一事實的場面。

“我有點怕辣。”

此刻，陳曦拿下塑料袋，正一個個挑選著小米辣，露出心滿意足的神情。

卻是忽而聽到了這樣陳缺那略有些不和睦的聲音。

“？？”

陳曦回頭沒好氣的看了一眼陳缺，心想：你小子要不要聽聽自己在說什么？

她記得相當清楚。

上次同樣是在家吃飯，那會的麻辣小龍蝦可以說是辣到連嘴都下不了。

結果，這小子一人差不多吃完了一大盆。

現在說什么來著......怕辣？

他要是怕辣。

自己這個當姑姑的直接跟他姓！

只不過，當看清少女那低下腦袋，像是恨不得找地縫鉆進去的窘迫后，陳曦思維頓時變得清晰了起來。

怕辣？

可為什么不說出來？

這分明就是沒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那糖醋排骨、紅燒肉怎么樣呀？”陳曦又一一例舉出了自己的拿手絕活。

“姑姑，你每次糖水炒的都實在太甜了些。”陳缺提議：“我們今晚吃清淡怎么樣？”

“清淡？”

陳曦重復了一遍這個字眼，那隔著厚重鏡框的眸光又是不經意瞥了一眼安知葵。

只見后者已經縮回了那只抓住自己侄子衣袖的手，目光向著一旁游離，只不過略微有些沉重。

“可以的，正巧我也想換下口味了。”

見姑姑沒有疑議，陳缺松了一口氣，覺得事情已經有驚無險的告了一段落。

然而。

“三個人湊在一起買菜實在有些慢，我們分開買吧。”

安知葵一只白皙的手掌緊緊搭在了挎包肩帶，可給人感覺并太不像是抓著，倒是反過來勒緊了似的。

“等會在收銀臺見。”撂下這句話，她便如同逃走那般快步離去。宛如逆流那般在人群中漸行漸遠。

“你不跟過去嗎？”靜靜瞅著這一幕的陳曦秀眉微蹙，向一旁同樣有些傻眼的陳缺發問。

“她沒那么脆弱。”陳缺佯作不在意的評價，可同樣忍不住困惑。

他明白安知葵很在意自己的心臟病被外人知曉。

因此方才并未提及任何有關的字眼。

“明明就很脆弱啊......”

身旁那略微復雜的聲音，當即讓陳缺心臟猛地一縮。

姑姑看出來了？

也是。

表面看起來有些大大咧咧，可不論再怎么說專業的心理咨詢師。

從自己表露的異常，以及少女表露的窘迫，或多或少是猜測到了什么。

“我明明是想替她掩蓋這件事的，結果反倒事與愿違。”

意識到這點后，呼吸頓時變得粗重了一些。

大約過了二十分鐘不到。

等到了排滿條條長隊的收銀臺后，陳缺環顧了一圈卻找不到少女的身影。

正納悶時，卻是在角落一側里的自助收銀機那塊發現了她。

此外，旁邊還有一個看著有些年輕的女人在理論什么。

不曉是不是錯覺，女人莫名有些眼熟，屬于那種瘦下來會很好看的類型。

她正站在安知葵的后邊，環著雙臂用上一種頗為不善的語氣：“我說你能不能掃快點啊？”

“抱歉。”面對著冷聲的責備，安知葵仍是埋頭將購物車的東西一樣一樣挪出去，聲線保持平和：“是我東西買多了。”

自助收銀機同樣是排滿了人。

而僅有的三兩個保安正在另外幾臺自助收銀機教導一些老太太使用。

這自然是合理的。

“都快十分鐘了啊，你就不能一次性多拎幾件出來，一件、一件拿要到什么時候！”

年輕女人一面說，一面不耐煩的用高跟敲擊著地面，那算不上太好的語氣讓一旁人為之側目。

“還差十秒才五分鐘。”安知葵停下手里的動作，挺直身子看了對方一眼，“如果您實在著急的話，那就請先買單吧。”

“早就該這樣了。”年輕女人頗有些得理不饒人：“這么大人了，買個東西都能磨磨唧唧，跟個小孩子有什么兩樣！”

像是被長輩訓誡的口吻，讓少女眉頭微微一皺，可最終還是將視線挪開到了一旁。

“不好意思，我們很快，請再等一下。”

然而，就在年輕女人準備帶著東西上前的時候，卻見一道身影毫無征兆的出現，用著頗為平靜的態度。

安知葵眸中倒映著這道比自己足足高了一個頭的身影，整個人還來不及欣喜，眼底卻又被不安占據————她擔心自己的情況多半是被對方姑姑猜到了。

如果是純粹的陌生人倒無所謂。

可如果是無法避免接觸的人，如果不是有太特別的理由，這真的、真的會令她很難堪。

“你是她男朋友？”

年輕女人似乎又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嚇到，隨后語氣又很快變得無差別惡劣的疑問。

“哪里有讓女朋友一個人買東西的？要我說你這個男朋友當的太不稱職了吧！”

陳缺還沒說什么，可袖子下的雙手就已經握緊了。

網上沖浪過過鍵盤癮就算了。

現實生活里還真有這種攻擊性這么強烈的人？

正準備開口反駁時。

誰料一旁的安知葵卻是抬起了頭，當涉及陳缺的時候，她沒有再選擇忍讓下去：“這位阿姨，您一定沒有被人愛過，或者說是愛過別人吧？”

“你、你說什么？我明明在替你說話！”年輕女子尖叫，“而且，我今年才二十五歲，你叫我什么？叫我阿姨！”

她對于所謂的素質并不過分講究。

驟然提高的嗓門一下子就將附近的保安、顧客們視線吸引了過來。

安知葵伸手扶額，微微搖頭，“可您前面不還站在長輩的角度，覺得我還不如小孩子嗎？”

“我......那時是......”年輕女子有些啞口無言，又匆忙轉移話題：“拋開那時不談，我現在是替你感到委屈。”

“您連覺得這么點小事都能替我感到委屈，多半只有兩個可能。”

少女的目光猶如利劍，語氣溫吞：“要么，是您的共情能力超過了專業的心理咨詢師。要么，是您生活里一定是沒有任何光鮮。”

“只是，結果前面您那并不太寬容的表現，我個人比較傾向第二種可能性。”

“當然，如果全都不是的話，我相信阿姨您也能夠原諒我。因為我想了這些話快五分鐘。”

年輕女人傻站在原地，顯然是沒能料到對方竟能這么牙尖嘴利，小詞一套接一套。

頓時，她氣的發抖，哪怕大熱天的都是手腳冰涼。

“你是吳怡？”

這時，陳缺總算是將臉轉了過來，有些不確定的喚出了一個名字。

“陳醫生？”

一聽到這個聲音，被稱作‘吳怡’的女子當即雙眼圓睜。

當身份得到核對，陳缺頓時有了印象。

這是他在模擬器啟動前所接待的病人。

時間過去的有點久導致沒能一下子記起來，自稱很容易產生敵意傾向。

“沒、沒想到是您啊。”吳怡臉上的怒意消了一些，可更快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您看看你女朋友，說話怎么說的？您身為一個擁有醫德的醫生，就不該好好管教一下？”

她似是腦洞一開，又說出了清奇的話語。

“吳女士，我那天在就有誠心告誡過你，需要克服易怒，才不會讓你在攻擊他人后又產生悔恨的想法。”

陳缺上下看了她一眼，便將目光挪開：“不過，我看你不太像那天說的一樣，想要積極配合治療。”

通常來說，心理咨詢師有義務保證對于病人信息的私密性。

除開先前模擬器那一次，這還是陳缺主動將病患的信息泄露出來。

“我是你的病人，你、你竟然不幫我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