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點半，夕陽的余暉正從客廳的落地窗斜斜溜進來，在地板上拖出一道長長的暖金色光斑。空氣里還飄著浴室剛散出的、混著薄荷沐浴露的潮濕氣息，蘇宇正低頭用純棉毛巾反復擦拭著半干的黑發，發梢的水珠順著脖頸滑進衣領，留下一點微涼的癢意。總而言之，大半個月的奔波后，回到家里痛快地洗個澡是真的，舒服！

蘇宇格外享受這種放松的感覺。

就在這時，“咔嗒”一聲——鑰匙插進鎖孔轉動的聲響，蘇宇擦頭發的動作頓了頓，還沒等他抬頭，玄關處的門就被人用近乎急切的力道猛地推開，撞在門框上發出“砰”的輕響。

“蘇宇！”

媽媽的聲音激動的顫抖，幾乎是在門開的瞬間，她就快步沖了過來，帆布包帶子從肩上滑落也顧不上撿。下一秒，蘇宇就被一個帶著洗衣粉清香的溫熱懷抱緊緊裹住，媽媽的胳膊用力環著他的腰，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攥著他后背衣料的力道，像是要把他嵌進自己的身體里，生怕一松手，眼前的人就會突然消失在空氣里。

溫熱的淚水來得又快又急，瞬間就浸透了蘇宇后頸處還帶著水汽的純棉T恤，順著布料貼在皮膚上，留下一片濕意。媽媽的臉頰抵著他的肩膀，哽咽聲斷斷續續傳進耳朵：“回來了，終于回來了……”她一邊重復，一邊騰出一只手，指尖帶著急切又小心翼翼的觸感，輕輕撫過蘇宇的頭發、額頭，再到臉頰，像是在確認眼前的人是真實的，“快讓媽媽看看，有沒有受傷？臉都瘦脫相了，下巴尖得硌手……”

蘇宇被這突如其來的擁抱弄得僵了一下，后背還殘留著媽媽淚水的溫度，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媽媽身體的輕顫。片刻后，他才緩緩抬起手，用還拿著毛巾的那只手，輕輕拍著媽媽的后背，動作放得極慢極輕，聲音因為許久沒好好說話而有些沙啞：“媽，我沒事，就是在森林里曬得厲害，黑了點而已，沒瘦。”

這時，爸爸才拎著黑色的公文包，從門口慢慢走進來。他的眉頭原本擰得緊緊的，嘴角抿成一條筆直的直線，眼底還藏著沒完全壓下去的怒氣——半個月前，蘇宇就是在餐桌上留下一張字條，說要去森林捕捉精靈，然后就沒了蹤影。森林有多危險，他們比誰都清楚：里面隨處可見攻擊性極強的野生精靈，哪怕是帶了兩三只精靈的資深訓練師，進去了也得小心翼翼，稍有不慎就可能出事。可蘇宇當時，連一只屬于自己的精靈都沒有，空著手就敢往里面闖，這跟拿自己的命去賭，根本沒兩樣。

爸爸站在玄關處，目光落在被媽媽緊緊抱著的蘇宇身上。他看到蘇宇整個人確實比走之前瘦了些，眼底也帶著掩不住的疲憊，但那雙眼睛卻亮得很，像是藏著星光。原本緊繃的肩膀，在看到這雙眼的瞬間，忽然就垮了下來，連帶著周身的怒氣也像被戳破的氣球，一點點泄了出去。他張了張嘴，原本到了嘴邊的“你知不知道我們多擔心”“誰讓你私自去森林”的斥責話，在喉嚨里滾了一圈，最終只化作一聲長長的、帶著后怕的嘆息。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爸爸邁開腳步走到母子倆身邊，抬起手，想拍拍蘇宇的頭，又像是覺得不妥，最終只是輕輕落在蘇宇的肩膀上，拍了兩下。他的指尖帶著常年握筆留下的薄繭，力道很輕，語氣里的怒氣早已消散，只剩下掩飾不住的后怕，“餓了吧？你媽這大半個月，天天都按你愛吃的口味買菜、做菜，早上做好了放冰箱，晚上再熱一遍，就怕你回來吃不上熱乎的。我去把菜熱一熱，很快就好。”

媽媽這才舍得松開蘇宇，卻還是緊緊拉著他的手腕不肯放，掌心的溫度透過薄薄的衣料傳過來，暖得發燙。她的目光像掃描儀似的，從蘇宇的頭發絲到腳后跟，反復打量了好幾遍，生怕漏掉一點傷口。末了，她的目光突然停在蘇宇的領口處——那里露出一道淺淡的、約莫兩厘米長的疤痕，顏色已經變成了淡粉色，顯然是結疤后新長的皮膚。媽媽的指尖輕輕伸過去，剛碰到那道疤痕，又像是被燙到似的猛地收回，眼眶瞬間又紅了，聲音也帶上了哭腔：“這是怎么弄的？是不是在森林里被野精靈抓的？是不是疼了很久？”

蘇宇下意識地往后縮了縮脖子，伸手把衣領往上拉了拉，試圖遮住那道疤痕，隨即又露出一個輕松的笑容，打圓場道：“不是不是，就是走的時候沒注意，被路邊的樹枝劃了一下，當時就貼了創可貼，早結疤了，現在一點都不疼。媽，您真別擔心，我在森林里都很小心的。”

他說著，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把手伸進褲子口袋里，摸索了一會兒，掏出一個用新鮮橡樹葉層層包裹的小盒子——樹葉還帶著點森林的潮氣，邊緣泛著淡淡的綠。蘇宇把盒子遞到媽媽面前，眼神里帶著點小期待：“媽，您看，我給您帶了禮物。這是迷霧森林里特有的熒光菌，裝在玻璃盒子里，晚上關了燈會發淡藍色的光，像小星星一樣，放您臥室的窗臺上當裝飾，特別好看。”

媽媽接過盒子的手還在微微顫抖，她小心翼翼地剝開外面的橡樹葉，露出里面一個透明的玻璃小盒——盒子里鋪著一層濕潤的苔蘚，幾株指甲蓋大小的熒光菌嵌在里面，正散發著微弱的淡藍色光芒，在漸漸暗下來的客廳里，顯得格外溫柔。看著這點點微光，媽媽的眼淚又掉了下來，卻一邊用手背擦著眼淚，一邊笑著罵他：“你這孩子，都什么時候了還想著這些！自己平平安安回來，比什么禮物都強，知道嗎？”

廚房很快傳來抽油煙機的聲響，爸爸熱菜的動作比平時快了不少，不銹鋼鍋鏟碰撞鍋底的聲音格外清脆。他時不時還會掀開廚房的門簾，探出頭往客廳看一眼，目光落在蘇宇身上，確認他還坐在沙發上，才又放心地縮回身子，繼續熱菜——那眼神里的在意，藏都藏不住。

蘇宇被媽媽按在沙發上坐下，身上蓋著一條媽媽剛從臥室拿出來的薄毯。媽媽坐在他旁邊，握著他的手，絮絮叨叨地說著這半個月的事：“隔壁家的小周，你知道吧？就是那個有只皮卡丘的訓練師，前幾天去迷霧森林的邊緣找精靈，回來的時候腿被野生的小拉達咬了一口，打了好幾針疫苗才好；電視里天天都在播森林的危險預警，說最近有幾只兇猛的野生精靈跑到了森林外圍，讓大家別靠近；我和你爸每天下班都要去警局問一遍，有沒有你的消息，警察同志都認識我們了……”

媽媽的聲音很輕，帶著點后怕，掌心的溫度卻格外暖。她說著，忽然停下來，看著蘇宇的眼睛，語氣帶著懇求：“以后可不能再這樣了，好不好？要去森林也得等你有了自己的精靈，跟我和你爸商量好，別再像這次一樣，一聲不吭就走了，你不知道我們有多害怕……”

蘇宇看著媽媽眼角因為擔心而添上的細紋，又望向廚房那個忙碌的、略顯佝僂的背影——爸爸的頭發好像又白了幾根，在燈光下格外明顯。他的喉結動了動，把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只是用力點了點頭，聲音帶著點不易察覺的哽咽：“嗯，媽，我知道了。以后不管去哪兒，都跟你們說一聲，再也不私自跑了。”

這時，爸爸端著一個白瓷盤子從廚房走出來，盤子里是蘇宇最愛吃的糖醋排骨——色澤紅亮，裹著濃稠的醬汁，還冒著熱氣，酸甜的香味瞬間彌漫了整個客廳。爸爸把盤子放在蘇宇面前的茶幾上，故意板起臉，語氣故作嚴肅：“先吃飯，糖醋排骨都熱透了，還是你愛吃的酸甜口。吃完了再跟我們好好說說，你這半個月在森林里到底怎么過的，遇到了什么精靈，有沒有遇到危險——別想著瞞我們，一句都不能漏。”

蘇宇低頭看著碗里冒著熱氣的排骨，醬汁還在微微晃動，散發出熟悉的香味。他又抬起頭，看了看媽媽泛紅的眼眶，再看了看爸爸故作嚴肅卻藏著關切的眼神，拿起筷子的手頓了頓，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帶著劫后余生的輕松，也帶著回到家的安心。他夾起一塊排骨，放進嘴里，熟悉的酸甜味在舌尖散開，他用力點頭：“好，都跟你們說，一點都不瞞。”

可是，怎么能不隱瞞呢？無論是代歐奇西斯，還是遇到賞金獵人，拿到裂空座精靈蛋的事，這些種種都不可能告訴他們的。現在這個家里，除了他以外，只有妹妹有一個小海獅。他的爸爸媽媽都不是精靈訓練師，哪怕去工作也只能給倉庫看看大門或是幫別人洗衣服，勉強養家糊口而已。

“對了，爸，媽，你們等一下。”

糖醋排骨的酸甜味還在舌尖縈繞，蘇宇放下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角，起身走向自己的房間。爸媽的目光跟著他移動，眼神里帶著幾分疑惑——剛聊完森林里的事，怎么突然要回房間？

很快，蘇宇從房間里走出來，雙手背在身后，手里似乎攥著什么東西。他走到爸媽面前站定，才緩緩把手伸出來，掌心里躺著兩個通體圓潤的精靈球，在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

“爸，媽，”蘇宇把精靈球遞到他們面前，語氣認真，“這是我給你們買的精靈，這個里面是溫順的水躍魚，適合媽媽平時打理；另外一個是能感知危險的妙蛙種子，爸爸上班路上遇到情況也能有個提醒。你們可以放在身邊慢慢培養，這樣以后我不在家，你們也有些自保之力。”

媽媽下意識地伸手接過精靈球，指尖觸到冰涼的外殼，又猛地抬頭看向蘇宇，眼神里滿是驚訝：“這......這么貴重的東西，你哪兒來的錢啊？”爸爸也皺起眉，接過精靈球的手微微收緊，語氣帶著幾分擔憂：“你該不會是在森林里做了什么危險的事，或者跟別人換了不該換的東西吧？”

“爸，媽，你們就放心吧。”蘇宇看著爸媽緊鎖的眉頭、滿是擔憂的眼神，忍不住彎了彎嘴角，連忙往前湊了湊，聲音放得溫和又篤定，“我在森林深處意外發現了一片鈷藍礦——就是那種能用來鍛造精靈訓練家專用道具的稀有礦石，質地特別純。我敲了幾塊，沒敢驚動周圍的野生精靈，后來拿到城里的精靈道具店鑒定，老板說品質很好，給的價格也公道，這些錢都是干干凈凈的，一點危險都沒冒。”

他說著，指尖輕輕摩挲著精靈球的邊緣，心里卻藏著沒說出口的話——他當然不可能告訴爸媽，這兩只精靈根本不是買的，而是他在迷霧森林的隱秘湖泊和向陽坡里，費了好大勁才收服的御三家。

水躍魚和妙蛙種子在市面上有多珍貴，他比誰都清楚，一只品相普通的幼崽，售價至少要三十萬精靈幣，品相好的的甚至能賣到五十萬，以他家的條件，根本拿不出這么多錢。

好在這兩只精靈性子溫順，收服時沒費太多波折，這半個月相處下來，它們對自己也有了不少好感度，格外聽話。

蘇宇偷偷瞥了眼爸媽鬢角的白發，心里更堅定了想法——家里條件普通，爸媽平時上下班要走偏僻的小路，妹妹蘇瑤放學也得獨自穿過兩條小巷，萬一遇到野生精靈或者不懷好意的人，連點自保能力都沒有。如今有了水躍魚和妙蛙種子，至少能讓他放心些。

“有這些錢，你干嘛非要買精靈？”爸爸突然皺緊眉頭，聲音提高了幾分，語氣里帶著明顯的急意，甚至摻了點怒氣，“你當我不知道這兩只精靈的價值？水躍魚和妙蛙種子都是御三家，哪只不要幾十萬？精靈訓練師有多燒錢你知道嗎？買精靈只是開始，后續的營養劑、技能光盤、訓練器材，哪樣不要錢？你馬上就要去精靈訓練師學校報到了，正是需要資源的時候，你把錢都花在我們身上，你自己怎么辦？”

爸爸說著，手里的精靈球被攥得更緊了，指節都有些泛白。他知道兒子想成為精靈訓練師的夢想，為了攢學費，蘇宇平時周末都在便利店打工，省吃儉用的，現在卻把好不容易得來的錢，全花在了給他們買精靈上，這讓他心里又暖又急。

“爸，我真沒事。”蘇宇連忙擺了擺手，笑著解釋，“馬上就要開學了，學校會給新生發基礎的營養劑和訓練手冊，足夠我用一陣了。而且這兩只精靈是我特意跟老板定的，人家說定制款不能退，您總不能讓我把它們再送回去吧？”

他說著，又把手里的精靈球往前遞了遞，眼神里滿是懇求：“媽，水躍魚性格特別溫和，平時您澆花的時候，它還能幫您噴水，省不少勁；爸，妙蛙種子的葉片能感知周圍的能量波動，您上班路上要是遇到危險，它會提前預警的，特別適合您。你們試試按一下精靈球中間的按鈕，跟它們打個招呼？”

爸媽對視一眼，看著蘇宇認真的眼神，又看了看他手里泛著柔光的精靈球，臉上的擔憂漸漸散去。媽媽率先接過淡藍色的精靈球，指尖輕輕按在中間的白色按鈕上——一道柔和的藍光瞬間閃過，一只巴掌大小、渾身覆蓋著淡藍色光滑皮膚的水躍魚，出現在她的掌心。小家伙甩了甩頭頂短短的藍色魚鰭，圓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著媽媽，嘴里發出軟乎乎的“嘎啦~”聲，尾巴還輕輕拍了拍媽媽的掌心，帶著點癢癢的觸感。

“哎喲，這孩子真乖。”媽媽的心瞬間就化了，連忙用另一只手輕輕托著水躍魚，眼神溫柔得能滴出水來，連聲音都放軟了不少。

“沒錯！哥還給我買了小海獅呢！”就在這時，蘇瑤抱著一個粉白相間的精靈球，從房間里蹦蹦跳跳地跑出來，小臉上滿是興奮。她跑到爸媽面前，高高舉起手里的精靈球，炫耀似的說道，“哥回來就給我了！小海獅可乖了，一點都不鬧！”

說著，蘇瑤學著媽媽的樣子，按下了精靈球的按鈕，隨著光芒閃過，一只小海獅出現在她懷里，看到眾人，它好奇地搖了搖尾巴，對著空氣輕輕噴了個小小的水花，冰涼的水珠落在蘇瑤手背上，惹得她咯咯直笑，眼睛都彎成了月牙。

爸爸低頭看著掌妙蛙種子，嫩綠的身體，背上頂著一個種子，正眨著紅色的圓溜溜的大眼睛看著他，葉片還輕輕蹭了蹭他的指尖，帶著點細微的癢意。他又抬頭看了看妻子懷里溫順的水躍魚，女兒懷里活潑的小海獅，最后望向蘇宇帶著笑意的臉，緊繃的嘴角終于慢慢放軟，眼底的怒氣也消散得無影無蹤，只剩下滿滿的欣慰。

爸爸輕輕摸了摸妙蛙種子背上的種子，語氣里帶著點感慨：“你這孩子，倒是比我們想的還周到，有心了。”

“是啊，”媽媽也笑著點頭，小心翼翼地把水躍魚抱在懷里，眼神溫柔，“以后有水躍魚和妙蛙種子在身邊，你出去上學，我們也能放心些了。”

蘇宇看著一家人圍著精靈忙碌的樣子——媽媽在給水躍魚找干凈的小水盆，爸爸在輕聲跟妙蛙種子說話，妹妹在跟小海獅玩猜拳，客廳里滿是歡聲笑語，心里暖暖的。他知道自己做的這一切都值了。畢竟，以后很長的一段時間內，這都是他的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