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友,外頭下雨了,再下可否借宿一晚?!?
來人是個青年男子,他盤著發髻,額頭幾縷發絲濕漉漉的,額頭也有水珠滾落,腦袋碩大,眼睛鼓鼓的,輕輕推開門,探進來半個腦袋,笑著請求道。
一股涼風順著門縫鉆進來,打了個轉兒,讓火堆撲哧作響,灰燼蕩起,陸關一手遮擋,穩住了火勢。
“哦哦,坐吧,我也不是此地主人,道友隨意就可?!?
對方道了謝,旋即鉆了進來,閉上門,坐在一角。
過了片刻。
見陸關他們吃完了,這人湊了過來,陪笑道:“道友,我能不能烤烤火?”
“可以的。”
“多謝多謝?!?
得到了陸關的同意,對方脫下衣袍,拿在手里烤了起來。
陸關看了幾眼這人,對方并沒有掩飾其修行者的身份,看這沉穩的氣息,是結了丹的,這倒是讓他有些意外,如此年歲,能結丹的都是天才啊。
雨夜,荒山,破廟,怎么感覺有點古怪的味道……
“道友,多虧了你啊,要不然我只能在外面泡雨了。”
“小事罷了,道友無需記在心上。”
陸關頗為大方,此處本來就不是他私人所屬,只是來得早一點而已,他不是土匪,也沒有霸占的道理。
“對了,道友,我叫狄歡,一介散修,我看你氣質斐然,又是通過傳送陣法來到通州,不知是那家子弟,是要前往哪里啊……”
狄歡像是自來熟,不過,從他的話中,陸關聽到了一絲不對,對方知道他是通過傳送陣來這里的?
那就是說,狄歡是自從他來到通州,就開始關注自己,然后一路跟隨而來的?
陸關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狄歡坦坦蕩蕩道:“對,我對陣法有一些研究,看得出一些端倪,道友這傳送陣與尋常的不太一樣,應該是來自某個特殊地方,很有可能是一些秘境,或者獨立界域之類的?!?
狄歡這話一出,廟中陡然安靜下來,只有柴火噼里啪啦的聲音。
陸關看著此人,眸子里閃過冷意,對方的確是有備而來,來者不善,他笑了笑,道:“在下木青書,從云州來,也是散修,云游至此,沒有目標。”
“原來是青書道友,你不必對我有敵意,我只是恰巧學習過一段時間陣法,并非特意去關注你,如今上山也是偶然,其次,你應該防備浩然宗的那些家伙,他們才是惡人,濫殺無辜,我有一位朋友就是死在了他們手里。”
“哦?”陸關疑惑道:“你哪位朋友不會就是那花豹吧?”
“那倒不是,我那朋友死很久了?!?
噠噠噠……
一陣腳步傳來,木門被猛的推開,數道人影踏來,冷風呼呼,陸關又動用真氣,將火堆穩住。
祝九看著這幫人,罵道:“怎么是你們,真晦氣……!”
“嗬,妖怪,看清楚了,此地是山神廟,不是你的洞府!”六師弟橫著眼,冷冷反駁。
來的正是浩然宗七人,他們身上掛著雨水,直接闖進來,馮師兄關上門,露出歉意的笑容,“沒想到青書道友也在這里,咱們真是有緣?!?
“的確是有緣,外頭竟然下了雨,真不是個好天氣,諸位都坐吧,不過這火有點不夠用,馮道友可再生一處?!?
言外之意,不要離他太近。
陸關說了句,旋即不再多言,只是烤著火,值得一提的事,他發現,旁邊狄歡隱藏了氣機。
六師弟冷哼一聲,隨馮師兄坐在不遠處,他們也生出一攤火,脫下衣物炙烤,畢竟渾身濕漉漉的,貼在身上頗為難受。
“馮師兄,那家伙又是什么人,看起來似乎有點眼熟……”一名師弟瞅著不遠處的狄歡,疑惑開口。
“我也好像在哪里見過……”聽聞這話,六師弟也看向狄歡,眉頭蹙起。
狄歡坐在陸關對面,搓著手,笑道:“青書道友,你可聽聞,有一種陣法可以制造幻境,讓進入其中的人產生幻覺,分不清真假,變得多疑,看誰都是壞人,甚至,分不清自己是在哪里,最后神識潰散,徹底發瘋。”
話音落下。
不遠處。
六師弟神色一冷,他聽的出來,此人是在嘲諷他們,他想要上前探探虛實,不過被馮師兄攔下了,“不急,再看看。”
陸關道:“我對陣法并不了解,狄道友會這種陣法嗎?”
狄歡笑了笑,沒有回答。
過了幾息,他又道:“那幾位似乎是浩然宗的人,我說過,這幫家伙欺軟怕硬,不是好人,青書道友你可得小心啊。”
“混賬,你放肆!”
狄歡當面嘲諷,甚至侮辱他們師門,他當即怒上心頭,猛的起身,一步踏出,劍意翻涌,不再掩飾敵意。
六師弟雖然年紀小,但他的天賦在七人中至少排前三,劍術入微,筑基圓滿,在場除了馮師兄,其他五人都不是他的對手,這也是他脾氣狂躁,行事激進的本錢。
若是一個修為不顯,天資還稀松平常的人,他自然是老老實實,本本分分,不敢如此橫行霸道的。
六師弟知道自己行事有些毛躁,但他不怕,自己有沖動的資本,眼前之人修為他看不出來,但對方年歲與他一般,想來不會太強,他對自己還是有著極強的自信的。
劍刃直直刺來,冷厲逼人,而狄歡依舊坐在火堆旁,攤開衣袍,均勻炙烤,一動不動,臉上還掛著淺淡的笑意,似乎根本沒有察覺到危險。
嗤……
劍身刺透狄歡身體。
六師弟眸子浮現自得的神色,拔出劍,譏諷道:“就這么點實力還敢口出狂言,吃點苦頭長長記……”
話還未說完,六師弟突然感覺頭暈目眩,他小腹有些癢,又有點痛,他不明白怎么了,伸手去摸,濕漉漉的,忍不住扣了一下,愈發痛了,他臉色變得蒼白,身子一軟,跌坐在地上,眼前開始變得模糊起來,他努力搓揉眼睛,視野中,那里坐著一道身影,殘影重重,但是可以看清,那人正是狄歡,對方看也不看他,臉上帶著笑意,一如最初,對方只是烤著火,身上一點傷都沒有。
“六師弟,六師弟……”
其余人眼中,六師弟就像發了瘋一般,竟朝著一名師兄刺去,最主要的是,還得手了!
因為離得太近,大家又都是同門師兄弟,自然沒有防備,猝不及防間,一人就中了招,如今額頭冒汗,臉色發白,包扎了傷口,服下丹藥在一旁調養。
更詭異的是。
六師弟傷了那位師兄后,竟又捅了自己一劍,還露出莫名的笑容,看的剩下幾人一陣發慌,頭皮發麻。
“馮師兄,六師弟他中邪了啊……”
馮師兄神色凝重。
他看著不遠處的狄歡,對方若無其事,他肅聲道:“六師弟不是中邪,他是中了旁人的手段?!?
幾位師弟一驚,回想那人適才說的話,一人驚慌道:“他是陣法師,會幻陣,咱們不會是中了幻術吧……”
陣法師是一種職業,通常自身實力較弱,但擅長銘刻陣法,敵人如果進入陣中,如果沒有壓倒性的修為,就會受陣法師蹂躪。
可是,銘刻陣法也是需要時間的啊。
他們一直跟著那一人一妖,后來進入的這個陣師,也在他們的窺視之中,來到廟里也不過一小會,再者,他們進來后也萬分小心,仔細勘察,并沒有發現有陣法的痕跡啊……
難道說,對方可以在一瞬間就銘刻陣法?
這不可能!
陣法玄妙,只有生死之境的鎮師才可以一念成陣,如此人物,整個通州都沒幾個,眼前之人絕無可能!
“大家不要驚慌,冷靜一點?!?
馮師兄開口安撫。
其實,他心中也很不平靜,看來是惹到了高手。
他上前抱拳行禮,道:“在下浩然宗馮遠章,無意得罪道友,我師弟有所冒犯,如今已經重傷,還請道友多加見諒……”
祝九在一旁嘲諷:“這會知道慌了,活該!”
同時,他多看了眼旁邊這人,心中嘀咕了句,“還好沒有得罪這家伙。”
狄歡剛來時,他還是有點掃興的,不過沒怎么表現出來,如今看來,對方是個高手,也不知道關爺能不能應付。
陸關則是另一種想法。
三方共處一廟,很顯然,這不是偶然。
浩然宗或許對他有想法,但旁邊的狄歡絕對有問題,對方不可能只是對他好奇,至于是什么目的,如今還不得而知。
是敵是友很難說,只能提高警惕了。
馮師兄的低頭,并沒能得到狄歡的見諒。
后者似乎就是沖著他們來的。
可事實上,是狄歡先進入破廟,浩然宗是后來的,馮師兄他們算是自己撞到了刀刃上,要怪也只能怪自己了。
馮師兄沒有得到回應,他的臉色冷了下來,他嘗試往門外走去,可走了許久后他才發現,自己竟然又回到了原處。
他額頭冷汗直冒,知道是中了幻鎮。
這時,一道劍光劈來。
鐺!
馮師兄反應迅速,擋下劍招,看清來人后,頓時心中憤懣,他一腳踢開那人,喝道:“霍師弟,清醒一點!”
霍師弟一陣怪叫,神情惶恐,又持劍砍了過來。
與此同時。
其余幾人也變得不對勁,互相大打出手,又有兩人朝著馮師兄攻擊而來,與霍師弟形成圍攻之勢。
馮師兄知道,如此下去不成,只會讓自己吃虧,他心一狠,直接出手,不過數招就挑斷幾人手筋,讓其不能動彈。
“哈哈,這才對嘛?!?
至此。
浩然宗七人,只有馮師兄一人完好,其余的要么死,要么殘。
狄歡瞥了眼,道:“你可以走了?!?
馮師兄白袍沾染鮮血,他的劍刃吧嗒吧嗒滾落血珠。
他知道,自己被玩弄在了股掌之間,這樣回到宗門,他很難交代。
他神色垂敗,咬牙道:“閣下可留姓名?!?
“留什么,我又不是傻子,你不會編一個嗎,反正你們是名門大派,最愛鏟除邪惡,那么多邪魔歪道,隨便扯一個不就行了,況且你也只是想在宗門那里有個交代,不是嗎?!?
狄歡的話堵住了馮師兄的嘴。
他不再多言,身子頓了頓,然后提著劍掃視四周,揮劍,六名師弟全部死亡。
馮師兄冒雨連夜離開。
祝九看著這一幕還是有點怕,他雖然見識了很多大人物,可如此慘烈的場景卻是少見,這個狄歡太可怕了。
陸關看了眼旁邊之人,道:“狄道友,看來浩然宗與你結怨不淺啊?!?
“不不,你猜錯了。”
狄歡一笑:“我此舉不是針對那姓馮的,也不是針對浩然宗,至于為什么,你如果有機會來一趟浩然宗,應該會知道的?!?
一陣無言。
讓陸關詫異的是,狄關并未對他出手,也沒有再多說。
一夜相安無事。
翌日。
狄歡很有禮貌的道了別,與昨夜判若兩人。
陸關默然,此人實力是初入金丹無疑,但手段不弱,殺人不染血,厲害。
他并不同情浩然宗一行人,對方行事霸道,且對他們圖謀不軌,死了便死了。
至于浩然宗,他可不想去。
他沒有那么重的好奇心,如今最緊要的,還是找到一處大城池,最好是有傳送陣法的,他要回遂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