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靳朝

桐寧宮

冬日冷冽，大雪紛揚，暗空中星星點點的雪花飄落著，一片白色覆蓋了整個桐寧宮，未有半地空隙。

雪花似一張白色血掌侵壓而下，吞噬著桐寧宮里的一磚一瓦，一點點埋藏著司徒挽這點短簪的人生，司徒挽腦袋也似雪般只有一片灰白，再無其他色彩。

她這一生壞事做盡，費盡心機追逐名利地位，害死了多少人她已經數不清，幡然醒悟已經來不及了。

司徒挽光著腳丫子，潔白的腳腕踩在冰冷的石面，全身上下只著一席薄衣，頭發散落，面容被毀，拖著被摧殘不堪的身子，一步一步曲折蜿蜒的走著。

周圍大群人，除了帶刀侍衛，其余都是昔日被她踐踏在腳下的宮奴，他們滿臉歡諷的笑，手中依稀不停的朝她仍一些發爛發臭的東西，刺耳難聽的話更是不絕于耳。

“殺死她，這個最毒人心的妖妃。”

“皇上下令，司徒家滿門抄斬，九族被滅，毒婦一家已經被連根拔起，大快人心！”

“快殺了她這個不忠不義，不倫不類的毒婦，為皇后娘娘報仇！”

……

望著他們猙獰可怖的嘴臉，司徒挽站在原地發著愣呆呆不動。

這些年，處心積慮登上了貴妃之位，還心有妄念，斗爭不止，宮內陷害皇后與他人私通，宮外利用性命相逼，威逼利誘父親聯合大臣上湊廢后，本以為沒了皇后這個絆腳石自己能離他近一些，近水樓臺，時光久了他至少目光會看相她一眼，不曾想，那懦弱的皇后沈壁潔死后，張煜的心竟跟著她去了，整日郁郁寡歡，荒廢朝野，不日后龍馭賓天，也跟著去了。

因為膝下只有公主并無皇子，所以只得他那病嘮的兄長繼位，而她們這些先皇的妃子，陪葬的陪葬，守陵的守陵。

她不想死，更不想去那永無出頭之日的地方守陵，于是她向父親求救，父親讓她假意出家修行，三年后想辦法接她回京，可是若是離京三年，她這一生的名利夢，可就跟著香消玉殞了。

她不愿，于是做手段逗留宮中，直到新皇登基那日，想借鑒武妃傳說，引誘新皇，重回高位。

她深知自己生的極美，猶如妖孽轉世，容貌與身材都是大靳一等一的排名，可是偏偏張煜不愛她，這個冷傲目肅，囂張狂妄的新皇更不受她蠱惑，她被同一塊人見人嫌的爛破布般丟出來，正好撞上新后沈壁璃，她一身鳳錦云衫居高臨下，被人眾星捧月著，連瞧看司徒挽的眼神都不是用正眼，她是沈壁潔的姐姐，又是沈家女當皇后！憑什么！一個小小刑部侍郎家的女兒都有當皇后的命！為何她這個將門之女卻不能！她恨！沈家兩姐妹輕而易舉地得到她這一生永遠不可求的地位和寵愛！出于嫉妒和不甘，她把沈壁璃推倒在地，不料沈壁璃在落地的那一刻時就漏出得意地神情，眾人目下，一把刀入七寸狠狠地插在她胸口上，差點讓她斃命，司徒挽這才知曉，沈壁璃在用這種方式來給她妹妹復仇，醒神時已晚，新皇暴怒，罵她毒婦，不留余地下令將她斬殺，連同司徒家都被她連累。

她陷害沈壁潔，得了惡果。沈壁璃陷害她，這是報應。

最痛心的是連累了家人，落得如此下場，她捂著胸口，悶吐了一口血。

于此同時，十把槍刀同時插入她身子，渾身被冰冷的刀刃包裹，她強忍著痛，嘴上依舊念叨著：對不起…對不起……

今日她已經念叨著上百次了，可是依舊不能減輕她的罪孽。

“若有來世，我一定還清我的罪孽，痛惜家人，不再辜負，不再作惡……”

她的靈魂慢慢抽離，看著自己的尸體任人踐踏，被人剜掉的心臟，空闊的胸口已經不會痛了只有喉嚨發哽的苦痛，回憶歷歷在目……

如果上天能夠給她一次重生的機會，她這世一定補償，挽回，用一生來贖罪！

…………

司徒府

司徒挽似在一浮云潭中掙扎，失重腳踩空墮入風中，慌亂之中苦澀睜眼。

“姑娘，午后小寢怎還夢魘了？”

丫鬟碧秋頂著圓圓的腦袋，梳著高高的雙鬢，一臉呆萌的看著秋千上細汗淋淋的司徒挽。

而此時，檀木秋千上的司徒挽癱癱的坐著，手扶額頭雙目只有驚恐，久久未能平復。

“碧秋，你還活著！”

司徒挽回神抬眸，喜出望外。

“姑娘，您這時何故？您這夢里，奴婢死……了嗎？”碧秋撇嘴，姑娘是做什么噩夢了？

司徒挽猛然起身，抱住近在眼前的碧秋，淚目：還活著就好。

“姑娘，您到底……怎么了？”碧秋受寵若驚，捏了把汗，往常的姑娘待人冰冷無情，今日怎么如此反常？

司徒挽放開碧秋，淚眼婆娑的看著四周，她已分不清現在是在做夢還是她出現了幻覺。

幻覺，對，她一定是瀕死出現了幻覺，回到了待字閨中的時候。還看到了前世最疼愛自己的，也被自己害死了的父親，司徒挽五步化作三步的跑上前緊緊抱住往來的司徒青云，含哽在喉，字句苦痛：父親，都是女兒不好，女兒知錯了，女兒好想好想您，女兒再也不逼您了……

司徒青云亦是一愣，連同后面而來的薛娘，驚訝不解的眼神不亞于碧秋。

他們這個女兒，從小性子寡淡，而后又一心只撲在二皇子張煜身上，旁的人旁的事再不入她的眼，就連自己的生辰同那二皇子為一日，她都毫不猶豫地丟下他這個老父親，跑去給二皇子慶生，雖然每回都討一鼻子灰回來……

“挽兒，可是方才小午夢魘了？”

清透慈和的聲音貫入耳蒙，司徒挽搖頭，只管抱住他放聲痛哭，渾身發抖，放佛遭受了巨大的委屈。

“這孩子，怎出的如此急汗？可是夢到可怕的事情了？”

薛娘拿起手絹給她擦汗，冰冷慣木眼中透著淡淡的憂傷，這孩子娘親去世的早，是她帶大的，可是她心性傲氣，總是介于她是庶娘的身份不愿意與她親近，可即便如此，薛娘對司徒挽還是保留著善心，即使每次都被她揮空，日復一日，難免涼了心。

“薛娘，挽兒也對不起您，現在給您……盡孝還來得及嗎……”

薛娘晴天霹靂般的怔住，手中的帕子落了一地，瞪大的眼眸被淚水覆蓋，這么多年的付出和愛無果，已然不包希望，今日卻聽到這話從她口中說出，一時間是又驚又喜不知如何是好。

“挽兒啊，你若早有此悟，爹又何懼一夜三千青絲白頭啊……”司徒青云亦是忍不住落淚，多年來薛娘和挽兒的關系是他心頭的一根刺，日夜懸掛，不曾放下。

薛娘輕然的拉開司徒挽，淚聲俱下，聲音含糊：傻孩子，說什么盡不盡孝，只要……你愿意跟薛娘說句好話，薛娘就很滿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