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師兄，似乎很喜歡這個木雕？見你時常把玩。”

次日，江源裝作不經意地提起這一點。

吳越的表現沒有任何異常，很是平靜地收起木雕：

“故人所留，有所懷念罷了。”

江源以打趣的口吻追問：

“哦？是何故人？莫非是師兄道侶？”

吳越看了他一眼，道：

“是仇敵。”

江源表情一僵，就聽他繼續說道：

“他年歲比我大上許多。

“當初結仇之時，我只有練氣七層，他卻已經練氣圓滿，準備筑基。

“可直到我筑基之后，他還依舊困在練氣圓滿。

“我親手殺了他后，便將他生前最愛的木雕留在身側，以時刻警醒自己。

“修行之路，不進則退。”

這故事看似是吳越的勵志經歷，但細想之下，江源覺得另一個方面或許更值得注意。

“師兄那位仇敵，為何會困在練氣圓滿，不得突破？”

吳越道：

“這我倒是并未細想。練氣到筑基之間的門檻很高，若非有人相助，我也未必能如此順利突破。”

江源旁敲側擊道：

“會不會是他畏懼劫難，不敢突破？”

“筑基不會引來天劫。”

吳越本能搖頭，隨后又仿佛意識到了什么，眉頭微皺：

“師弟你的意思是……他修了魔功？”

修行魔功之人，每逢境界突破都有一劫。

這點還是他告訴江源的。

如此一想，過去種種在吳越眼前浮現。

一抹怪異在心底攀升，又被他強行壓了下去。

“應該是江師弟多心了。”

……

這下可以確定了。

吳越的判斷被影響得很深。

若非如此，當江源提到那位仇敵可能修行魔功之時，他就應該能夠意識到自己手上木雕有問題。

江源坐在窗前，指腹輕輕揉捏眉心。

他回想著關于奪舍重生的種種手段，一時間還是難以琢磨出木雕中殘魂的想法。

奪舍之法很多，光江源了解到的就有三種。

其一是傀儡法，即先將要奪舍的人，煉制成半傀儡之身，保有神智的同時，降低身軀活性和排異可能。

其二則是血池法，需要準備足量的血肉，將要奪舍之人的身軀浸泡入血池，進行一次徹底的換血重生，逐漸取代原主的意志。

其三，是暗示法。通過記憶碎片的沖刷洗禮，逐漸模糊原主的認知，當他認可自己是奪舍者，而非原主的時候，便算功成。

黑山的位置，最合理的自然是血池法。

只是……近來吳越似乎又搜集了一些關于傀儡煉制的材料。

而且，吳越一直以來被木雕影響神智，也很符合暗示法的描述。

難以斷定，他準備用什么術法復生，也就沒法找到對應的辦法去破壞。

……

當天晚上。

被江源給予厚望的秘聞，并未帶來有用的情報。

反倒是隔壁客店里，鬧起了不小的動靜。

住在那里的兩人，江源也曾見過。

一人身材高瘦，鼻梁高挺，右耳缺了半片，被人稱作“半只耳”。

另一人容貌平平，身材倒是相當豐盈，聽聞是姓王，有人稱她為王姐。

兩人是本地的一對夫妻，都是以拾荒為生，修為不高，幾十年下來，王姐依舊只有練氣兩層。

半只耳境界稍高，但也不過練氣三層。

這天夜里，這兩人不知為何大打出手，不僅下手狠辣，更是當場分道揚鑣。

一人朝北，一人朝南。

人們都在議論，說是他們中有人得到好寶貝，兩人分贓不均，才有此一場。

江源本也只當是看個戲，直到他發現，吳越悄悄跟上王姐離去的方向。

他心底一凜，立刻想到是否此事會與魔宗大能殘魂的奪舍計劃有關。

于是他也跟了上去。

盯上王姐并非只有他們一行人。

黑山之外，本就是混亂之地。那些賭上性命來謀求的機緣的，有一個算一個，都是徹頭徹尾的亡命徒。

江源這么想著，突然一笑。

他自己又何嘗不是。

黑山之中，那逆轉先天的陣法，是他目前已知唯一可以改變資質的辦法。

若非如此，他也不會來到這里。

王姐好似沒察覺到自己被人跟蹤一樣，一路向南，徑直來到了黑山之前。

黑暗中的前路，真正宛如深淵，陰風猛烈吹著，哪怕并未踏入其中，都能感覺到心底升起一陣寒意。

王姐猶豫片刻，最終竟然孤身走進了陰風吹拂的裂谷之中，直到消失在視線盡頭。

暗中窺伺的眾人，無不震驚。

要知道，陰風平息的安全期還有足足一個月，眼下的陰風，反而是一年之中最為猛烈的時候。

哪怕是筑基期修士，在這陰風之中也抗不過半個時辰。

像王姐這樣普普通通的練氣初期，只會是在踏入黑山的那一刻，就化作一攤白骨。

可眼下，她居然安然無恙地走了進去。

這讓人不禁有些懷疑，是否這陰風有了變化。

有膽大者，立刻心動，開始了嘗試。

他來到黑山之前，伸進一只手。

陰風拂過。

手掌連根掉落，那殘余的寂滅之氣牢牢跟隨著他的手臂向上蔓延。

他驚呼一聲，也是當機立斷，毫不猶豫，直接斬斷了手臂，才躲過一劫。

暗中有人發笑。

陰風的威力，每年都有不知死活的傻子去嘗試。

也有人深思。

覺得王姐必定是得到了什么寶物，可以在陰風之中護住她不被侵蝕。

一念及此，呼吸聲都粗重了不少。

黑山之中，遺落的寶物可謂數不勝數。

但受限于陰風，他們能夠探索的范圍時間都極為有限。

如果真的有這樣一個寶物可以防住陰風，那豈不是，得到它的人，在陰風吹拂的時候，可以獨享這座寶山！

有人靈機一動，選擇回去找半只耳的下落，無論如何，要打聽出避開陰風的辦法！

也有人不慌不忙，打算守在黑山出口，直接將王姐的寶貝奪走。

江源看著，雖然同樣心頭一熱，但總覺得這事，透著些蹊蹺。

未來得及細想，他看到前方的吳越回頭瞥了自己一眼。

他張了張嘴，沒有發出聲音，但口型足以讓江源意識到他說的話：

“江師弟，我看你，不像是黑山拾荒人的后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