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料峭，瑩瑩的白霜被枯黃的草尾拋起，繼而又簌簌地落下……

蕭瑟山路的盡頭，是一輛頗有年代感的灰黑色的五座皮卡車。

“老爹你那朋友靠譜不啊？”

手扶方向盤，蔣芍望著前路，眼神疑惑眉頭緊皺。

“這給的地址沒錯吧？可是這荒山野嶺的，也不像是有住人的樣子啊！”

想重新設置導航，但拿起手機，蔣芍卻發現手機在這山里，網絡信號極其的微弱。

嘖……怎么辦？

繼續往前開？還是倒車原路返回？

蔣芍糾結不已，不過這種顧慮對她來說也是暫時的，很快的她便做出抉擇，“反正來到來了……”

“就開進去看看吧！”

如果真走錯路，原路返回就是了，左右不過是浪費點時間。

決心下定，蔣芍先是看了眼副駕駛，確認東西都在，自覺沒問題后才抬腳輕踩油門。

兩秒后，二手皮卡的發動機轟轟作響，隨后車輪碾過半人高的野草，沿著崎嶇的山道，緩緩向前開去……

山間，云霧繚繞。

山腳下，昏暗低矮的泥房里，沙沙的聲響正從篾蘿里傳出……

數千條即將成蛹的桑蠶不分晝夜地啃食著桑葉，在為它們即將到來蛻變，積攢最后的能量。

“娘……”少女語氣低落。

小心地把蠶沙掃進簸箕，少女瘦尖的小臉上是掩不住的愁苦，“山里已經沒有新鮮桑葉了。”

今年春夏兩季滴雨未下，雖然臨秋收前終于下了幾場大雨，但到底已經是遲了。

地里的收成不好，但這跟在縣衙里坐著的官老爺們有什么關系？

他們會因為老天爺忘下幾場雨而免了泥腿子們的稅賦？

真是天大的玩笑話！

三十稅一的田稅，爹娘每人一百二十錢的算賦，她們姐妹三人每人二十錢的口賦。

趙芙還記得一個月前里正帶著戶籍冊和量斗來到他們村子時，大家臉上的麻木和絕望。

但他們又能怎么辦？

“哎……你們明天在家守著，我跟你爹再往山里走走。”

今年過冬的糧食，明天開春的粟種，現在他們家唯一的希望就是這批桑蠶結的蠶繭，抽出的蠶絲拿到縣城里能買個好價錢……

這旁屋里的氣氛正沉重著，那旁的蔣芍已經尋著母雞的咯咯聲來到一農家小院外！

“小朋友……小朋友請問你家大人在家嗎？”

蔣芍招手，示意對方看過來，“我是林叔介紹的，聽說你們村養土雞，我是來收土雞蛋的。”

身穿深青色沖鋒衣，蔣芍扒拉著木柵欄，背后的背包鼓囊囊的。

怕對方以為她是壞人，蔣芍趕緊解釋道：“你家大人在家嗎？快叫你們家大人出來。”

山里的路實在是不好走，又是山石堵路又是接近垂直的陡坡，稀稀零零的幾座泥瓦房還建在小河對岸。

蔣芍無奈，為了她那輛二手小皮卡的使用壽命著想，她只好把車停在村外，換上登山鞋拿上背包，花了近半個小時步行進村。

這不蔣芍她剛進村，就看到兩小女孩正端著雞食在喂雞。

雖然這母雞只有三兩只，但蔣芍心想這還不是土雞還能是啥。

而另一旁，趙杏和趙桃兩姐妹也沒想到，除了里正外還有外人愿意來她們村子，而且聽到是來收雞蛋的，兩人對視一眼，臉上滿是驚喜。

“娘！”

“娘！有人來收雞蛋啦！”

“別的土特產也要啊！”蔣芍踮起腳朝屋里大聲喊道。

半年前，蔣芍她爸媽轉了間商鋪給她。

店面不大，重新裝修后，蔣芍辦了營業執照和食品經營許可證，之后就在小區里買點土特產、綠色食品之類的，雖然辛苦但這幾個月下來還是讓她賺了點小錢。

而就在蔣芍站院子外等著時，屋里，趙孫氏和她的幾個女兒早就急得不行。

有人能到村里收雞蛋，這當然是頭上掉餡餅的好事一件啊！

畢竟想要到距離他們村子最近的青云縣，即使是身體最好的衛江衛河兩兄弟，走一個來回，也要至少三天的時間，而這還是求得上天保佑，來回路上不發生任何意外的前提下。

但，趙孫氏又擔心對方來歷不明，會害了她們一家。

“芙丫，你現在從后門走，趕緊把衛仲叔喊過來！”

當家的上山砍柴去了，一時半會也回不來，心急的趙孫氏能想到的就只有找村里相識的鄰居幫忙。

“杏丫桃丫，你們留在屋子里，不許出來！”

怕自家兩丫頭不知道事情輕重，剛要準備出門的趙孫氏又折了回來，道：“娘沒有喊你們出來，你們不許出來，知道沒有！”

“知道了……”

“娘……”

這趙家屋里兵荒馬亂的，但實際也不過是幾分鐘的事。

門外，蔣芍還在切換手機卡，試圖通過這種方式來讓手機恢復信號。

聽到腳步聲，蔣芍收起手機一抬頭，只見一中年婦人臉帶著笑意，利索地走向她。

“小娘哪里人呀？怎么就到我們村子呢？”

是胡人？還是南邊的蠻子？

穿著胡服（窄袖長褲），不梳發髻，這打扮像是衛仲他們打仗時打跑過的北邊胡人。

但黑發黑眸，跟胡大胡異那兩胡人兄弟又長得不像。

蔣芍看出對方眼里的打量和疑惑，同樣的，她也在疑惑對方的打扮。

少數民族嗎？但這頭梳高髻身著襦裙，且上衣右衽（衣服左襟覆蓋在右襟上，衣襟朝右開），又明顯是古代中原漢民的打扮啊！

cosplay？復古派？

這荒郊野嶺的，搞啥呢？

不是！她想那么多干嘛！

“咳咳……”她就是來搞錢的，管對方是cos古人還是cos原始人。

蔣芍迅速將心底的疑惑壓下，笑道，“姐姐，我是林叔介紹的，是隔壁云城人。”

“聽說你們村子有養雞，我是來收土雞蛋的。”

“七塊錢一斤，如果質量不錯，我可以給到八塊錢！”

蔣芍笑著比出一個八的手勢。

而蔣芍這話一出，趙孫氏直接愣在原地。

“什么？多……多少？”

只見趙孫氏兩眼瞳孔倏地一縮，整個人都瞬間繃直了。

“七塊錢一斤，看質量，好的話，可以給到八塊錢一斤！”

蔣芍也不急，她又不瞎，對方這反應說明她給的價錢已經遠超對方的心理預算，“姐姐你如果覺得這價錢滿意的話，要不先把雞蛋拿出來給我看看？”

“好！好！”趙孫氏這會也反應過來，同時也把心底那點顧慮拋到九霄云外。

壞人？買東西給錢了，能叫壞人嗎？

“小娘快進來，我讓我家杏丫桃丫給你倒水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