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大興孫莊村,天已經黑下來了。
遠遠就能看見,村中方向正冒著沖天的火光。
迎風吹拂下,還有濃濃的焦愁之味。
盡管已經在極力忍耐了,卻也控制不住胃里一陣陣痙攣,里面的東西犯著惡心往上涌。
方從哲畢竟是個文人,一下馬車便吐了起來。
“把人控制了。”
朱由校忍著不適,給身后的魏忠賢下了令。
魏忠賢能力確實不錯。
到東廠沒幾天,他便籠絡到了自己的人馬。
他手里這一百余人,現今對他已是服服帖帖的了。
在魏忠賢一聲令下,這些人隨之行動。
朱由校領著劉中秋率先,往散發著火光的方向而去。
而杜元真掌管司禮監,手段多少要比方從哲狠辣些。
對這場面,自然要比方從哲更容易適應。
在方從哲之前,便跟在了朱由校身后。
其實若說適應,朱由校遠比方從哲更差。
只是,當著這么多人的面,朱由校若像方從哲吐成那樣。
他少不了就得被那些人輕視了。
好在,他今天一天還沒怎么吃東西呢。
走了幾步,突然被什么東西絆了一下。
低頭一瞧,地上一只破了腳趾,補丁摞著補丁的鞋子引起了朱由校注意。
朱由校拿了劉中秋手中火把往地上照了照。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灰塵飛揚的土路上,到處都是滴落的血跡。
順著血跡的方向往前,一直延伸到了火光處。
“殿下!”
身后追來的方從哲,看到地上的血跡,轉頭哇的一聲又吐了出來。
看到這些,朱由校也不再顧忌方從哲。
隨之,道:“劉中秋,扶著些方首輔。”
在幾人快步趕過去時,燒尸的人已經被控制。
魏忠賢正領人滅火呢。
隨著一桶桶水接連不斷澆上去,火勢是越來越小了,但氣味卻越來越難聞了。
“方首輔。”
“要想拿到確切證據,是不是應找個仵作。”
以方從哲首輔身份找來的,那才會有官方的價值。
“理應如此。”
“只是...”
方從哲既把這事告訴朱由校,就沒有袒護大興知縣的意思。
“刑部尚書張問達是東林黨出身。”
“而大興知縣又和汪文言是侄親家。”
“這個...”
“要不從廠衛找吧。”
怪不得,方從哲這么積極啊。
原來,這大興知縣也算半個東林黨啊。
朱由校想了想,道:“那就請大司寇一塊來吧。”
“廠衛就別了。”
這么人盯著呢。
他倒要看看,張問達還怎么袒護這個大興知縣。
一旦讓廠衛參與其中,只會方便他們甩鍋。
就這些事,是個仵作就能查出來。
沒必要,非得讓廠衛參與其中。
“是。”
“聽殿下的。”
方從哲應下后,便跑去安排了。
“誰是領頭的?”
朱由校掃過被壓著跪在地上的那些人。
這些人也知他們所做之事有多惡劣。
這可比多征些稅欺壓個百姓嚴重多了。
這么多人命呢。
這么大的影響。
要是追究的話,他們的九族都夠誅了。
面對朱由校的追問,那些人紛紛小心挪動,讓出了最后面一肥頭大耳的的人。
大概是感覺出不對了。
這人一抬頭,恰好對上了朱由校如鉤一樣的眼神。
沒辦法了。
這人只能躬身向前,跪在朱由校跟前,道:“下官是大興縣丞。”
朱由校指了指魏忠賢正清點的那些尸身。
“這就是你們所捕殺的流寇?”
本來這事捷報報上去就已經結束了。
區區流民的命誰又會在乎。
誰知,偏偏趕上東廠役長當街斬殺行兇惡犬,把這些流民善推向了大眾視線。
那時候,人都已經殺了。
為了毀尸滅跡坐實捷報,唯一的辦法只能放火燒尸了。
只要今夜過去,所有證據都將灰飛煙滅。
再加上,朝中大佬幫忙運作。
捷報就是捷報了。
誰能知道,證據還沒銷毀就被發現了。
只是,這么大的事情。
不到最后一刻,可千萬不能承認。
一旦認了,那可就全完了。
畢竟,他們朝中也是有人的。
在他們的運作之下,讓這事起死回生也不是不可能。
“是。”
“是流寇。”
知道這些人無恥,想不到竟如此無恥。
事實如此清楚,竟還能信口胡謅。
“流寇?”
“看看這個。”
“你別告訴我五六歲孩童也能成流寇。”
說著,朱由校把手中撿的那只鞋甩到了那縣丞跟前。
“大興知縣呢?”
轉過話題,那縣丞道:“明府應在衙中。”
這都出了這么大的事了,他還躲在衙中算什么呢。
不用朱由校多說,杜元真隨后心領神會。
“老奴這就讓東廠去找人來。”
其實,殺良冒功這種事并不少見。
只是今日這事弄的這么大,已經沒辦法息事寧人了。
發展到最后,總得有人對此負責的。
大興知縣怕是難逃其咎了。
“那就辛苦杜掌印了。”
不用說,今夜注定是個無眠夜。
沒用多久,張問達帶著仵作率先趕來。
東林黨最重名聲。
此事影響這么大,張問達作為刑部尚書已經沒辦法躲避了。
“殿下。”
現在那種難聞的味道已經消散的差不多了。
但,張問達仍精神有些萎靡,估計是來的路上也吐了一頓。
“這么晚還找張尚書來。”
“煩勞張尚書盡早辨認一下這些尸身的身份。”
流民逃荒老弱婦孺都有。
而流寇行兇勢必大多都是成年壯漢,肯定不會帶一個礙手礙腳的婦孺的。
查這些人姓甚名誰。
通過骨骼牙齒等,辯駁這些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還是沒問題的。
“好。”
“臣這就去。”
在張問達領著仵作開始干活不久,東廠廠公張泰,以及錦衣衛指揮駱思恭親自帶著大興知縣過來了。
駱思恭和文人走得近,而且在鄉中素有賢名。
這樣的人往往愛惜自身,還不如田爾耕好用。
因而,朱由校也就并未主動結識駱思恭。
兩人過來紛紛行禮后。
張泰解釋,道:“太子知曉殿下來這了便去找了皇爺。”
“皇爺下令廠衛協同殿下一同處置。”
廠衛那是皇帝的暗探。
朱由校能用的也只有魏忠賢手下那些。
萬歷把魏忠賢安排進東廠,不就是存了這樣的意思嗎。
現在有了萬歷的命令,廠衛就可以正大光明出動了。
而且,有了這旨意。
這個事情也算是正式公開了。
東林黨即便想要袒護,也就沒那么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