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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在地底(一)

灼熱的日光灑向了這一座安靜寧和的小鄉村,它在這日光下慢慢變亮變白,變得亮堂堂了。

我是在這座鄉村長大的,我沒有名字,沒有父母親,我也不清楚我是怎么活到現在的,我只知道我吃著泥土,住著泥土長大,就在這黃泥的土地,黃泥的房子。

我在窗外看見樹叢在風中搖擺發出沙沙的聲響,它們在灼熱的陽光籠罩下循著氣息如風傳到我的耳畔,午后的蟬鳴毫無精氣神的煽動著日光閃耀的翅膀,隨后,我出門,沐浴在這夢中的光影,風中也同樣搖曳著美麗的花朵,我蹲下身體,看著如同旅人般搖擺不定而又搖擺,淺紫色的倩影在我視線中恍惚,我蹲下來撫摸它,它逃避了我的掌心,又串到另一邊去了。

一陣更烈的風好像從遙遠的山巒中吹來,我站起身,任憑發絲像蛇一樣纏繞著我的頭顱,而后我聽到遠處有朦朦朧朧的聲響出現,它們被空氣所淡去,可我還是聽得出來,它們是轟隆隆的在震動,草仍在風中如波瀾般飄動,可我覺得有些悶,有些熱了,我開始邁動我的小腿,我強烈的念頭指引我去往小村外的路徑,到那了我才看到就正有一條寬厚的黃泥路,正蜿蜒的蔓延到遠方,我就在這望不到盡頭的路漫漫走著。

我的腿循著風到處走動,于是我像柳絮一樣自由的飄動,飄蕩到更遠的地方去了,空氣中那些蟬鳴,那些沙沙聲也被隱去,我的耳畔沒有我的腳在踩在地面所摩挲的聲音,一切都變得寧靜。

可是淡化的轟隆隆聲離我越來愈近了,我抬頭望著,前頭一群黑壓壓的物什如野峰般聚集又散開,空氣變得躁動了,嗡嗡作響的靠近并涌了上來,似乎要對我發起了猛烈的進攻了,它們和一陣猛烈拌有黃沙的熱風滾燙的襲來,讓我刺眼的睜不開。

我連忙用盡全身的氣力去奔跑,腿關節在頻繁的搖動著,在廣闊而空白的路途而顫抖著,轟隆隆!后面的怒叫氣勢如虹如同一陣波濤洶涌的海浪拍打在我逃跑的方向,它們一直在侵襲著我的耳畔,企圖撕裂我的耳膜,不經意間,我的雙腿打顫,每一根汗毛都在站立,忽而,雙腿一空,我大腦立即警覺——完蛋!我便翻滾在這黃沙之中了。

那群黑壓壓的,我總算,看清了他們是人,和我一樣的。

只不過他們的皮膚是仿佛加厚了的銀色,為首的一個人,他的皮膚在烈日下發出逼人的光,耀得我睜不開眼,正當他慢慢走來,他的影子漸漸變得龐大起來了吞噬了我也籠罩住了耀眼的太陽,我與熾熱的光,在他的輪廓下形成兩道一明一暗的交界線。

他慢慢向我伸出了他引以為傲而又寬厚的右手,我躊躇不前,但還是只能伸出寄托希望的手。剛放上去,我感受到了比太陽還要熾熱的溫度,滾燙的幾乎想收回去,隨即另外一只寬厚的大手搭上了我的肩膀。

這時他緩緩開口。

“你好,我實在抱歉,對于嚇到了你的事情,但是我們是救助你們村莊的士兵,請允許我向你這里得知,你村莊的位置。”

他的話不流利,但也不生硬,好像是提前的背誦,幾乎是在一個語調上。

他的聲音略微嘶啞,我仿佛能感受到來自他身后那一大群投上的目光,那是友好、善意的。

我只好回答,于是我抬起手臂朝向我身后那無盡的路途指去。

我正要回頭,一雙手如巨力的鉗子牢牢地束縛住我,我還沒反應過來這是怎么一回事的時候,一記重拳狠狠砸在了我的腦袋上,我兩眼冒星,并感受到了嘴角冒出陌生的味道,我的臉有兩條熱熱的感覺,好像是在我臉上的兩條小蟲,沒明白怎么回事。

當然,我憤怒起來了——憑什么欺騙我!涌流沖上了我的大腦,可是為什么我好暈,我周圍的世界反而變幻莫測,它們開始漸漸變得吊詭著旋轉,然后模糊,腦袋里的涌流暗淡了,緩慢了,它們逐漸黑暗了,我沉入其中。耳邊漸漸的馬蹄聲和金屬碰撞的聲音在黃沙的熱氣中凝結然后隨我遠去了。

黃沙漫漫,我不知道我的身體背負著沉重的我前行了多遠,我同樣,也是在巨大的日光下被迫蘇醒,時間的久遠,并不能將熾熱的光帶走,仿佛是禁止一般,又好像它們從來沒有感覺,只是在空漂浮的畫,但是那刺眼的感受卻是真實的存在,我抬了抬頭,緩緩閉上眼睛,接著為了阻擋自己在被陽光侵蝕掉的風險,于是我低下頭,發現我正在半空中緩緩的滯留,在我發現我的手腳捆綁著鎖鏈的同時,同時也感受到了四肢傳來的劇痛,于是我抬眼望去,由近到遠都是一排排懸在半空中的人們,可是他們是怎么來的呢,我總是不由得想,但是我很熟悉他們的面孔,仿佛在那村莊里一起成長過,再看到一個更令我熟悉的面孔,她的臉上寫滿了驚慌和恐懼,以及她旁邊同樣懸浮的人——也是同樣的面孔,同樣的讓我感到困惑且熟悉。

那一排排同樣的人,他們的面孔幾乎都是模糊,我看不清他們的臉,但是我知道我能感知到他們的情緒,也能感知到,我自身在面對這么多的人面前,應該保持什么樣的表情。

那位穿盔甲的戰士,正在緩步走來,他和一群同樣的士兵沿著綁著我們十字架的木樁里串來串去,我看到他們,忽而感到劇痛,腦中那撕破耳膜的轟鳴如水閘般沖開,淹沒了我的腦子,可是我的手腳被捆綁著。

終于,一位士兵,拿起尖銳的斧頭,開始向著第一樁木頭砍去,上面的人在一陣呼叫聲開始向地面倒去,砰!毫無疑問,那人已經靈魂出竅了,但是士兵們將這具尚有溫度的尸體拖去一座巨大的坑,接著其中一個士兵拿起了柴刀。沉重的悶響照亮了所有人的恐懼,他們仿佛驚恐的表情更加的扭曲了,我艱難的嘗試著向外看去,發出了噗的一聲響。

接著更多的士兵來了,他們的臉上沒有表情,同樣閃爍著慘白的光芒。烈日暴曬之下,我幾乎要脫水,全身密密麻麻的濕熱仿佛要進入毛孔,滲進全身。隨即那些士兵們一窩蜂的用手中鋒利的斧頭將一樁樁十字架砍倒,他們無一例外發出了嘶啞的鳴叫,至始至終,那兩雙我最熟悉的眼睛正在沉默的看向我,他們的臉上模糊,可是我卻認得出他們深邃的眼神。

隨著十字架砍倒,有些人的褲子已被黏濕的尿液纏住,緊貼著他們饑黃的皮膚,幾樁十字架如同擺篝火似的將人們碰撞在一起,他們的臉有的被摩擦,頭顱被撞的變形,還有些眼球被壓著,深深的沉在眼眶下,像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附著在人臉上,血漿四溢,它們緩緩的流在皮膚,流在衣裳,接著一滴滴的掉落在地面上。

一位士兵將掙扎的人們放了下來,接著拿起亮閃閃的斧頭,一下又一下,斧頭劈在他們的頭骨、肩胛骨、肋骨,像在砍豬排骨一般,像牲畜一樣剁掉四肢,他們發出的哭號尖叫劃破了霧蒙蒙的午后。

我流淚了,任憑淚水在臉上四處爬動。很快到我了,恐懼同樣在我身上爬動,血液里都是,我最后看了看地上的那熟悉的半邊臉,它的眼在死死的盯住我,最后的幾秒,我的頭掉落在一旁的沙堆上了,我眼睜睜看著我的身體被他們四分五裂,斧頭用力的砍在我的身體上,砰砰砰,我聽見斧頭與地面發出沉重的響聲。

我的腿、我的手臂、我的腳趾、我的大腿骨,我的膝蓋、我的肺。被士兵們當作天女散花般扔向四方。甚至我的心臟在被一雙有力的手捏著還在猛烈的跳動,隨即它便被狠狠砸在地上。這片天地紅殷殷的。我還在想,怎么會這樣呢。

一位士兵一腳踢到我的眼球,連帶著我的頭顱被踢飛,滾下了那座大坑。接著士兵用嫌惡的眼神投向他鞋邊那沾著的半只眼球。

過了很久,我們的尸體碎塊被他們埋了起來,我也終于墮入了深不見底的黑暗,但是它們竟讓我感到寧靜,于是我沉沉睡去了,但我深切的感覺的我的生命還在延續著,是被一種不可名狀而又奇妙的感覺給推動,我也不了解這是什么,我只知道我只能在黑暗中徘徊,且消失不了,時間久了,我竟也煩躁了起來,可我出不去,我仍黑暗之中,一股濕熱的暖流正流過了我,我才發現我周圍的土地也變得潮濕,過了不久它們又干燥了起來,于是周圍便干燥和濕熱交替起來。

我就這樣緩緩度過了百年。

有一天,我發現我能活動了!這個喜悅的想法讓我激動起來,我努力的伸開我的身體,用盡一絲絲力氣破土而出,在最后一層土被我沖破后,一縷暖暖的光灑了下來,晃得我睜不開眼。

于是我看到了百年后的世界。

春暖花開,周圍草木繁盛,風一吹我連同周圍的草同時浮動,我的欣喜不已言表,開始更加努力的汲取養分來生長。

百年前那一場黃沙的時代正在慢慢遠去。

我就在這綠油油的草地開出了第一株花苞,那隱隱約約包裹著淺紫色。于是乎,我終于開出了淺紫色的花,我那抹艷麗在綠油油的草地上格外醒目,我便將淺紫色的花沐浴在陽光之下,那同樣也是午后,蟬無聲的叫。

于是一個小孩走到我的身邊,享受著拂過到風,他撫摸著我看了我好久,接著他便走了,然后在午后的光下唱著古老的歌謠。

我才知道我因什么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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