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訴過顧嶼洲今天要回老宅。

他沒再抗拒。

在車上，顧嶼洲靠在車窗邊，細密眼睫將眼下的灰黑覆上一層淡淡的陰影。

聽張媽說，昨天晚上他睡得很晚，不僅問了她很多以前的事，還在書房里待了一夜。

我看著他疲憊的面容，情緒復(fù)雜。

只得閉上眼轉(zhuǎn)過頭，不再看他。

車子很快到了老宅。

和老爺子一起出來的還有顧嶼洲的姑姑顧芳。

顧芳雖是顧嶼洲的親姑姑，卻因為老爺子偏疼顧嶼洲的緣故，從來不喜歡她的這個侄子。

無事不登三寶殿，我并不覺得顧嶼洲回來對顧芳來說并不會是件值得她關(guān)心的事。

我心里隱隱不安。

她今天出現(xiàn)在這里，恐怕不會有什么好事。

顧芳對失憶的顧嶼洲十分殷勤，又是問候又是送禮，倒真是演出了一副疼惜侄子的好姑姑樣子。

事出反常必有因。

飯桌上，果不其然顧芳就坐不住了。

她先是看了我一眼，而后朝顧嶼洲笑起來。

“嶼洲剛回來，可能還不知道吧，這些年你不在，慕楠可辛苦了，不僅要料理公司，還要安撫公司股東，她不容易啊。”

“不過幸好，這幾年她身邊有孟尋助理幫持著日子才算好過些。”

“我記得孟助理好像還是你倆的高中同學(xué)來著，當(dāng)年聽說還追了慕楠好久呢，這樣看來你們幾個還真是有緣分。”

“可惜了孟助理從前不夠有錢，當(dāng)年要不是慕楠為了救他爺爺，嶼洲你說不定還真追不到我這個這么體貼的侄媳婦呢”

“不過現(xiàn)在慕楠的爺爺也不在了，嶼洲啊你可得對慕楠好些，不然以后你哪里再去找一個這么好的媳婦不是？”

顧芳捂嘴笑著，她還想說話，卻被老爺子厲色打斷。

“夠了，是家里的飯做的不好堵不上你這張嘴嗎？”

顧芳被訓(xùn)得縮了縮脖子，瑟瑟閉嘴。

我神情凝重，看了一眼顧嶼洲平靜的臉色才算松了口氣。

可心里卻空蕩蕩的。

若是顧嶼洲沒有失憶，聽了這話肯定會不高興的。

可現(xiàn)在他根本不會關(guān)心我和別人的關(guān)系如何。

若是我真的和孟尋有什么，恐怕他反而比顧芳更要樂見其成。

正在我出神之際，一直保持沉默的顧嶼洲卻突然說話了。

“沈慕楠，我們離婚吧。”

如同一道晴天霹靂臨頭而降，我怔愣在原地，腳步移挪不動方寸。

在場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攏定格在顧嶼洲身上，呼吸屏緊，一時落針可聞。

“顧嶼洲，你……”

“既然你不愛我，我也將你忘了，如果你累了，我們就離婚吧。”

“姑姑也說了，你當(dāng)年嫁給我不過是為了你的爺爺。如果你想，我們隨時可以離婚。以后顧家有我在，你可以放心。”

我一時啞住聲，喉嚨卻像被扼住，張開嘴卻說不出話來。

原來我一直不知道顧嶼洲說話還能這么傷人，竟能拽住人心最軟的那處用力撕扯。

為了逼我離婚，竟能搬出我爺爺來刺痛我，若是爺爺在天有靈，會不會后悔當(dāng)初將我托付給他呢。

心里痛的厲害，我全身止不住地輕顫。

場面僵住。

好在老爺子執(zhí)起拐杖在地上敲出聲才得以救場。

“行了，鬧什么鬧，好不容易回來陪我吃個飯，你們這些小輩怎么還拌上嘴了。”

“嶼洲，這幾年你不在我身邊一直是楠楠在照顧我，這個孫媳婦我老頭子認一輩子，別人都不行，你不準(zhǔn)再胡說惹楠楠生氣了。”

老爺子發(fā)話，沒有人敢再多言，繞是顧嶼洲也安靜地默住聲。

我看著飯桌上的風(fēng)味俱佳的菜肴，突然覺得索然無味。

原本該是一場合家團聚的高興氛圍，最后卻烏煙瘴氣地草草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