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托聽到這個消息時,他正在鑒賞著餐桌上的美味。
舌尖綻放的香甜瞬間在口里不香了,他不過一共就兩名騎士。
他們是騎士兄弟,哥哥暴甲騎士,弟弟暴風。
哥哥沉著冷靜,弟弟暴躁如火。
完全相反的性格,如果說暴風在未來某一天會死在憤怒的人群怒火之下,他毫不意外。
因為對方出門從不帶扈從從不穿盔甲,主打的就是一個瀟灑,甚至有一次在綠葉城差點和伯爵的騎士起沖突,而沖突的理由僅僅是對方搶了他先看上的妓女。
但他萬萬不會想到殺死暴風的兇手竟然是領主羅曼。
他好歹是大公之子,就不知道貴族之間最忌殺貴族嗎?!
一般的貴族之間即使有了沖突,并且某一方俘虜了對方的人首,也不會當場處決,而是關入地牢里,等待著對方使者前來調和。
一方出錢,一方放人。
這可是王國里雷打不動的鐵律!
貴族之間的禮儀!
但羅曼他不僅沒有這么做,反而當著眾目睽睽之下宣判他的死刑,真當自己是審判司的司長了?
這么做他又能得到什么好處?
那些愚民的信仰?可這并不會有任何利益。
雷托狠狠的把盤子擲在了地上,瞬間碎成碎片。
“來人,備馬!”
雷托表情陰沉的走出房間。
“老爺,去哪里?”下人匆匆問。
“新任領主的莊園,另外,記得叫上我的親衛兵。”
…………
羅曼莊園。
羅曼將今日處決用的銀劍放入城堡大廳里的武器架上。
來自自己父親一脈相承的銀劍,他會為每一個子女在成人禮過后打造一把屬于自己的銀劍,然后刻上花紋,以及獨屬于溫頓家族的標志——
荊棘之花。
象征著溫頓血統的傳承。
一旁漢斯面色紅潤,他的胸口微微起伏:“少爺我承認你這么做確實是對的了。”
他至今還記得當時那些鎮民們全體下跪的模樣,數不清的腦袋跪在羅曼的身前,他們嘶喊著,歌頌著領主的賢明。
不難想象,
羅曼領主的事跡會先在酒館里傳播,然后由那些混跡酒館的醉漢們帶回去,講述給在家里勞作的妻子兒女們。
妻子又會在第二天與自己的同伴講述著新鮮的故事,然后慢慢延伸到周圍的兩個屯。
最后蔓延整個鎮子,每一名老人與小孩都會知道石頭鎮新上任領主的賢明。
不出兩天,羅曼的舉動就會傳遍整個石頭鎮,每一個鎮民都會知道他的事跡,知道他為了自己的領民不惜殺死一名正統騎士。
然后對其附上最敬佩的稱贊。
從此之后,所有的鎮民都會對領主產生一個大跨越式的信任與敬畏。
唯一需要警惕的,就是來自東邊薩斯男爵了。
畢竟一個騎士,可不是這么好培養的。
更何況他們本來就與對方有矛盾,而這次事件過后,只會讓矛盾愈發的加劇,甚至到不可調和的地步。
“羅曼少爺,既然你選擇了殺死一名為薩斯男爵效力的騎士,那接下來你就要做好逐漸與他表面關系徹底破裂的準備了?!睗h斯提醒。
羅曼點點頭,他在做這件事之前自然思考過,既然遲早都會爆發的矛盾,讓其提前一點未必不可。
至少他殺死了對方一名騎士以及獲得了鎮民的擁護。
至于漢斯……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漢斯現在還處在懷舊服,版本已經落后好幾個階層了。
他的思考里仍處于自己在未來會與男爵發生沖突,但事實自己現在與男爵已經刀尖浪口,甚至堂吉騎士與對方有過沖突了。
但這并不怪他。
對方這幾天把全部精力用在了處理鎮子的事務上,而自己也沒有主動向他透底,自然也就不知道羅曼的計劃和眼下的情況了。
倒是堂吉,他知道羅曼的想法,并且一直保持支持的態度。
也不知道我交給他的任務做的怎么樣了……羅曼心想。
在當天的人口普查結束后,羅曼就給了堂吉一個任務,去調查出薩斯男爵城堡里的兵力,比如衛兵的數量和騎士等等。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比起一眼瞎的發展軍力,知道對方的實力后再對癥下藥自然要好上太多。
恰在此時,從外面傳來的腳步聲打斷了他們之間的談話,莊園的管家尼爾·麥金莊正的敲了敲議事房的房門。
“有什么事?”羅曼問。
“莊園外薩斯男爵前來拜訪,等待您的答復。”尼爾躬了躬身子,作為漢斯新招來的管家,他的性子一直沉穩。
“薩斯男爵?”
羅曼皺了皺眉頭,自己上午才把對方手底下的騎士殺掉,這個時候對方就找上門來,如果說目的就只有可能與這有關。
“好的,稍等一下,我會親自去迎接他?!绷_曼道。
不管怎樣,對方都已經來莊園拜訪了,自己就應該用貴族的禮節迎接他,而不是刀劍相向,即使他們之間有著難以調和的矛盾。
這是羅曼從小就被私人老師所強調的賓客權利。
不多時,莊園的大門緩緩打開,羅曼·溫頓帶領著他的家臣漢斯親自迎接,這讓雷托的心情稍微舒緩了一些。
精致的女仆端放著盛滿白面包和美酒的盤子,管家尼爾的調教相當成功,僅僅幾天就已經把這些女仆訓練的緊緊有條。
雷托坐在大廳的鐵椅上,品嘗著眼前的佳肴,他的助手端正的站在他的身后。
“雷托先生來這里有何貴干?”
羅曼親自替他呈上一杯美酒,這意味著主人為賓客接風洗塵。
“沒有什么事,有些無聊罷了,”雷托擦了擦嘴,看著逐漸豐富起來的城堡:
“你的城堡算是步入正軌了,但是城堡里的娛樂措施卻還是少了?!?
羅曼不可置否。
“來局象棋吧,解解悶?!?
“我們這里沒有象棋,不如換個其他的?”羅曼道。
“沒事,我帶了?!崩淄信牧伺氖?,身后的助手立刻從衣兜里取出一箱方正木盒,然后當著大家的面打開。
從里面掉落出數個白黑棋子,在地板上嘩啦啦的滾動著。
“羅曼少爺在王城應該由專門的大師教過這些吧。”雷托擺弄著棋子。
“沒錯。”羅曼說話的時候一直看著雷托,試圖從對方眼中看出什么來。
幾乎所有人都以為他來這里會是來興師問罪的,自己甚至都做好了與他對峙的準備。
結果來到了這里不過就是來下棋的?
他的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雷托的回答則很輕松,“那就再好不過了,陪我下一局象棋吧。”
羅曼沒有拒絕的理由,他握住在著十字王冠的【國王】,一股冰涼在指尖蔓延開。
“大理石打磨的象棋,特地讓綠葉城的石匠花重金打造的,兩枚金幣。”雷托的聲音恰到好處。
“精致?!绷_曼贊嘆了一聲,他開始慢慢整理自己手中的棋子。
手上一共十六枚棋子,類別分別是King(國王),pope(教皇),wizard(巫師),knight(騎士),beast(魔獸)和pawn(士兵)。
這個世界的象棋和自己印象中的國際象棋大同小異。
玩法一類的一模一樣,只是名稱略有變化:教皇對應的是王后,巫師對應的是相,魔獸對應的是車,騎士對應的是馬。
從某種方面也是更加契合這個世界的特色了。
雙方將棋子很快擺好。
但就在開始之際,雷托的聲音忽然響起:
“這種開局太過尋常了,玩過就算沒有千遍也有八百了,羅曼少爺,想不想換個開局?”
“那再好不過了?!?
羅曼說著,內心忽然明白起來,如果雷托只是想玩象棋自然不會來這里,但如果他想靠象棋來比喻什么,一切就都能理解了。
“果然如傳聞般不墨守成規,”雷托笑著把羅曼的教皇拿掉,同時也把自己的教皇給拿掉了。
“這東西我們不需要。”
然后拿掉的是【魔獸】,以及【巫師】,最后只給羅曼那邊留下了一個【騎士】和八個【士兵】。
而他自己這邊,除了教皇,其余的棋子都在。
“這樣我可打不過你。”羅曼無奈的笑道。
“是哦?!?
雷托恍然的記起,然后把自己的一個【騎士】放在了羅曼【國王】的身邊,【國王】只要往右踩,就能把【騎士】吃掉。
“行了,就是這樣的開局,你先動吧?!崩淄信牧伺氖帧?
羅曼沉默了片刻,他似乎知道了這局象棋的目的了。
“既然有白給的,我為什么不要?”
羅曼用【國王】吃掉了對方的【騎士】。
對方平靜的戰線前推。
羅曼即使水平再高,但奈何自己手中的棋子除了【士兵】,就只剩下了一個【騎士】,而對方卻幾乎滿員。
巨大的棋子差距下,羅曼很快輸掉了棋局。
他的【士兵】被逐個干掉,【騎士】也在最后不得已舍棄保王,被剃成了光桿司令后,羅曼無奈投降。
“這種開局就算是王城里的大學士們來了也只能乖乖投降。”
羅曼道。
“畢竟你我之間的差距太大了,”雷托面無表情的緩緩地擺放棋子,看似是在教導:
“這種棋局下唯一能夠不輸的方法就是不博弈。”
雷托說的并沒有錯,一旦博弈起來,以如此鴻溝的棋子差距必輸無疑,不博弈是最好的選擇。
棋子在雷托的擺放下又變成了開局的模樣。
白【騎士】在黑【國王】的右側,【國王】輕而一舉的就能殺死對方,但在黑【國王】的對面,大軍靜候著。
羅曼思考了幾秒。
“那如果我已經吃掉了【騎士】,”羅曼把白【騎士】拿掉了,他的眼睛看著雷托:“博弈在此刻已經開始,我該怎么辦?”
“自然是有辦法的。”
“羅曼少爺你有聽說象棋里的諺語吧,只要死去的棋子不是國王,一切就都有的商量?!?
雷托指了指【國王】,又指了指【騎士】,緩緩道:“一個騎士而已,死去了自然有等價的東西能夠補回失去他的價值?!?
羅曼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良久的沉默后。
羅曼把手中的【騎士】遞了過去:“這個開局的確很有味道,讓我花三天的時間鉆研一下?!?
“很好,我會在城堡里等候著你的答案?!崩淄凶屓耸掌鹣笃?,“今天的棋局很愉快,我該走了,羅曼少爺?!?
“我送送你啊…”賓客禮儀在腦海里浮現,羅曼最后道。
………………
“這根本就不是一個棋局,是赤裸裸的威脅?!?
漢斯目視著逐漸遠去的雷托等人,能看見在雷托走遠后,浩浩蕩蕩的一只隊伍也從坡地里走出,跟上了雷托的步伐。
“我自然是明白的?!?
羅曼卻沒有心情體會這些,他滿腦子都是雷托同自己下棋時說的話。
那場棋局不過是雷托給自己的警示。
我擁有的戰力遠在你之上,與我進行博弈,你沒有半點勝算。
他的話并沒有錯,自己現在擁有的除了衛兵,就只剩下一名騎士,而對方的城堡里卻還培養著巫師和魔獸。
無論從那種角度來看,與對方進行沖突無疑不會有半點好處。
羅曼一邊往回走,一邊默默的思考。
雷托并不想和自己起正面的沖突,不然他也就不會來這里進行一場棋局了。
【一個騎士而已,死去了自然有等價的東西能夠補回失去他的價值?!?
羅曼回想著雷托的話,潛意思里對方能夠不追究自己殺死他騎士的事,但代價是付出等價的東西。
會是什么?
為死去的暴風騎士道歉,或者發布公告……無論哪種,羅曼一旦執行,自己這些天的努力就白費了。
最重要的是,一旦因為想息事鄰人答應了對方。
自己就逐步在變為對方的傀儡,既然能夠答應第一次,就會出現第二次。
歷史上太多的例子都是從一次看似無關的退讓開始的。
羅曼并不想順著雷托的意愿。
“你準備怎么辦?”
漢斯的聲音打斷了羅曼的思緒,此時他們已經在大廳里,一旁的女仆已經收拾好餐宴的殘局。
“能怎么辦,”羅曼緩緩地吐出一口氣,他走到擺放好家族銀劍的武器架上,撫摸著寒芒傾瀉的利劍。
利劍劍柄處,還能看見雕刻的文字——
戰爭即洗禮,溫頓家族的族語。
“我再怎么樣也是溫頓家族的血統,如果我會因為一場棋局而對薩斯心生畏懼,那么想必遠在南方的父親,也會為我感到可恥吧。”
羅曼握劍的手逐漸用力,能看見手上的青筋浮起。
“既然解決不了薩斯給我出的問題,那么就解決出問題的薩斯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