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哭了。”

迷迷糊糊中，哭得撕心裂肺的項籍隱約望見溫柔而極具神性的神女，向他遞過來一張手絹。

他抽抽噎噎地接了過去，小聲地說道：“謝謝神女。”

“不客氣。”

項籍看見他有生以來，見過最美最溫柔的神女，對他露出了一個恬淡的笑容，朝他伸出了修長白皙的手，說道：“結賬吧，一千金。”

“啪啦”的一聲響，似是有什么東西碎了一地。

項籍顧不上哭了，用手捂住發疼的胸口，滿臉震驚地看著師蘭馥，再三確認道：“你……你說什么？一千金，這點東西就要一千金？”

這可是一千金啊，都足夠一戶人家富足地生活三四十年了。

神女的形象在項籍心中轟然坍塌，取之而代的是比每年來下相縣做生意的奸商更狡詐的虛偽面容。

她……她怎么能這樣啊？

她可是神女啊，神女也這么俗氣，還要金子的嗎？

項籍有些憋屈，又擔心事發后被叔父責罵，便小聲地說道：“我……我沒帶這么多錢。”

“好說，”師蘭馥收回了手，平靜地說道，“那你就在我這里做工抵債，或者等有人愿意幫你償還債務。”

項籍張了張嘴，找叔父和安心待在這里殺豬的想法左右互搏了半天，最終還是殺豬占了上風。

反正出去找叔父，注定了就是個被大卸八塊的命。

他現在已經不想反秦了，也不想每頓飯之前都要喊著“楚雖三戶，亡秦必楚”的口號。

“那我就留在這里做工。”

項籍想了想，就答應了下來，又補充了一句：“一天割多少豬都行，但要管吃管住。”

師蘭馥當然是很樂意地答應了下來，并在扶蘇提出要帶項籍去割豬的時候，很爽快地放了人。

始皇帝在昆侖行宮方圓三里地都戒嚴了，不允許平民進來。

而始皇帝不來，她這里也沒有別的客人。

項籍在不在都一個樣，現在他跟著扶蘇去倒更好。

始皇帝不用他，他就老老實實地刷盤子。

要是用他，項籍卻是一員猛將。

師蘭馥送走扶蘇后，就打著哈欠躺在了床上，側身透過窗戶，出神地看著漂浮不定的大團白云。

直至白云被蒙上一層夜色的紗，又被跳躍出的金烏染了耀眼的金色，又是幾日過去。

師蘭馥猛然坐起身，把明顯長大了好幾個號的系統抱在懷里，使勁揉了揉。

“我記得扶蘇昨天差人過來送信，說是十日后他就要在咸陽搭臺教人護理母豬，還要廣邀天下農家子弟前來論道？”

系統被師蘭馥揉捏得差點睡過去。

它舒服地瞇起了眼睛，早就忘記了要督促師蘭馥努力奮斗做任務的志向。

反正它躺著業績條也會漲，那還不如繼續躺著。

“好像是這樣，”系統想了好一會兒，才懶散地回應道，“但是真正過來的沒有幾個人。農家子弟畢竟沒多少錢財，儒家又自恃身份，墨家更是對養豬毫無興趣。”

“那可不行！”

師蘭馥果斷地站起身，拿出化妝盤就開始化妝。

她在心里承諾過要幫扶蘇宣傳，就一定要做到。

這就是君子慎獨，扶蘇知不知道這件事不重要，但她要做到最好。

咸陽宮距離昆侖行宮僅有一刻鐘的路程。

“神女，請您稍等片刻。陛下正在更衣。”

引路的侍者在將她帶到書房后，就恭敬地離開。

師蘭馥略一頷首，在嶄新的梨花木椅子上坐下，而對面的書案上擺放的則是一些半攤開的竹簡。

她不經意就瞧了一眼，就見到上面盡是些姮娥后羿、九天玄女教黃帝房中術一類的傳說，甚至還有最近市井小說家新編的話本。

“師師，始皇帝還挺悠閑的，也不是傳說中那種每天看幾百斤奏折的工作狂嘛。”

系統跳上桌案，好奇地湊到竹簡上瞧了瞧。

師蘭馥搖了搖頭，說道：“你真以為始皇帝是因為更衣，所以將我們單獨留在這里的？”

皇帝的御書房啊，自古以來都是無召不得入內。

除了皇帝本人，誰都沒有資格單獨留在這里。

“他是故意要讓我看到這些的，”師蘭馥蹙起了眉，嚴肅地說道，“他現在肯定沒在更衣，而是故意在外逗留，他還是打著要跟我聯姻的心思。”

系統震驚地瞪大了眼，瘋狂地搖頭，說道：“不行啊，師師。你只是個廚子，我們賣藝不賣身的。要想讓你賣身，他出不起這另外的價錢！”

師蘭馥頓時失笑，揉了揉系統的腦袋，說道：“放心，我也沒想賣身。”

巫山神女還被譽為是掌管男女情愛之神，即便自身再如何高潔，總歸是跟凡女不同的。

真要是跟始皇帝聯姻，一雙修就得露餡兒。

“神女，政更衣來遲，還望神女勿怪。”

黑發束以白玉冠，身著帝王玄衣，腰佩長劍的始皇帝含笑而來。

平時嚴厲又威嚴的男人，露出這樣溫情的模樣，很能打動不少人。

師蘭馥甚至在始皇帝擦肩而過時，還聞到了他身上明顯是剛熏過的香味，挺濃烈的沉香味道。

先秦時候，這樣的香料一般只在重大的祭祀場合中使用。

師蘭馥不僅一點都沒有被始皇帝打動，還有點想打噴嚏。

“秦皇，”她忍住了要打噴嚏的不雅行為，努力平心靜氣地說道，“你現在的舉止，令我想起了仙界友人養過的一種五彩斑斕的仙獸。”

始皇帝在書案對面落坐，質地柔滑的長袍垂落，理了理寬大的衣袖后，身體微微前傾，抬手說道：“愿聞其詳。”

看到他這么嚴肅正經的樣子，師蘭馥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但是話既出口，便不能再收回來。

她只好順著原本的思路往下說道：“那種仙獸名為花孔雀，一見到雌性就會賣弄羽毛，故而被眾人所嘲。陛下乃是秦皇，何必要靠如此手段來治國呢？”

始皇帝默然。

實在是六國聯姻聯得太絲滑了，尤其是作為得利者的秦。

秦跟楚聯姻次數不少，而自秦惠文王起，所納楚女羋八子自入秦后，一心為秦而戰。

他這不是沒多少時間出宮去神女那里吃飯，又擔心神女覺得沒意思后離開，所以才出此下策的嗎？

原本扶蘇在，他還能放一半的心。

但扶蘇現在被母豬迷得神魂顛倒，并未時常在神女身邊侍奉。

他不得已之下，只好自己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