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直一怔，心中的關于遺言的思緒瞬間停滯，但片刻之后，重獲新生的狂喜和愕然化為了對眼前之人的擔憂。

“你回來做什么？你又不是白帝城縣衙的人，除妖一事與你無關，何必平白丟了自己性命？”

沈慎心中陡然有一種想上去給他兩個大耳光子的沖動。

“這家伙啊……還沉浸在自己斬妖除魔的角色的……”

“哦嗚！”

痛苦的呻吟在殿堂之內響起，被沈慎一招降妖拳法打飛到墻角處的犬妖掙扎地起身。

犬妖扭動著彎曲的脖子，活動自己佝僂的身軀。

關節碰撞，骨節摩擦發出滲人的嘎吱之聲，偌大的空間里充滿了那種野外狼狗身上惡臭的腥臭味。

它是真的怒了！

方才突然變故讓它的腦子轉不過彎來，這家伙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不過，它也不用想那么多，按照本能行事即可——有一個殺一個，來兩個他也不介意加餐。

沈慎斬妖，從不廢話！

他身形一顫，化作一道黑影，瞬移至犬妖身后，近身之后，又倏然拉開距離，以便腰間刀刃出鞘。

手持繡春刀，對準后者后心處的要害位置刺去。

如今之沈慎凝結氣海，吐納天地之息為自己所用，內勁與外力的融合已然達到另一層境界。

因此，這一擊快準狠！連旁觀的陳直都反應不及，何況身為局中人的犬妖了。

“哦嗚！”

繡春刀直直地插入犬妖后心，疼得它下意識揮動起手臂，欲將繡春刀刀身直接劈斷，可他低估了繡春刀的韌性。

刀身彎曲卻不曾折斷，沈慎手腕一扭，刀刃又往皮肉中滲入幾分。

“嘩啦啦！”

犬妖自知難以抵擋沈慎的攻勢，果斷選擇斷尾逃生。

只見它身子一轉，刀刃猶如劈砍豆腐一般，輕易地朝著左臂關節處轉去。

一只長滿了油光水滑的黑毛的手臂沖天而起。

在付出了一只手臂代價，犬妖終于抵住了這波攻勢，他忍著劇烈的疼痛，后爪抓地，猛地向后一撲，與殺神沈慎拉開了一段距離。

沈慎落地站穩，瞥見一旁被斬斷的手臂，臉上露出了邪魅的笑容。

“氣海境！我可沒聽說過白帝城縣衙有氣海境的高手！”

犬妖憤怒地看著前者。

左肩上巨大的豁口如瀑一般淌著冒著熱氣的血液，油浸浸的黑色皮毛被血液染成可怖的殷紅色。

“氣海境……”

驚駭的不只是犬妖，還有陳直。

方才前者在城隍廟外斬殺黑毛犬妖之時，分明只有不到初境圓滿的實力，如今卻展現出了氣海境的實力！

難道，他一直都在隱藏自己的實力？

犬妖用怨毒的眼神盯著沈慎，自知敵他不過，欲仰頭長嘯。

沈慎眼閃精光，手起刀落，剎那間一刀捅進它的胸膛。

“還想要叫救兵？晚了……”

后者喉嚨一甜，血液上涌堵住喉管，發不出聲響來，瞪得巨大的狗眼死死地盯著沈慎。

他盯著沈慎，沈慎也盯著他，眼中的陰寒逐漸消失，直到整個眼神徹底陷入黑暗……

沈慎將刀身拔出，啪嗒一聲，犬妖尸體如一攤爛泥般癱倒在地上。

【斬殺紅頂黑毛犬妖，初境大圓滿，妖獸壽元一百二十年，吸收完畢。】

【剩余妖獸壽元：一百四十一年】

【繡春刀品質提升，當前品質：玄階丁等】

沈慎輕吐一口氣，如釋重負。

若不是機緣巧合之下得到了內功四絕，推演武學進度，從而初步凝結了氣海，突破到了初境大圓滿的層次，不然斬殺這頭犬妖還真得費點功夫。

在身后陳直錯愕的眼神之下，沈慎從旁邊扯來一塊破布，將繡春刀烏黑刀身上的血跡擦拭干凈。

“咳咳……謝謝你……”

半晌之后，緩過神來的陳直掙扎著起身，干咳一聲，率先將尷尬的氣氛打破。

“你就那么想當英雄嗎？甚至是不怕死？愚蠢！自我感動！”沈慎可沒想給他好臉色，厲聲喝道。

陳直臉色由青變紫，像是被戳到痛處一般，大聲反駁。

“原本是我為了救你，這方才陷入死局里，我不感謝我，也便算了！如今，我來感激你，你反倒是不領情了！”

沈慎收回繡春刀，寒光凜凜，霸氣依然。

“那兩頭犬妖智商如此之低，根本不可能發現我們。而你卻非要暴露自己，引走犬妖又有什么意義？”

“沒有困難，也要制造困難硬上？自導自演，自欺欺人！”

“斬妖除魔，守護一方太平？呵呵！我猜你終其一生的理想，便是像你師傅一樣為除妖而死吧？”

陳直的后腦陡然像是中了一擊悶棍。

他原本應該像是被刺破心事般惱羞成怒，可當下面對冷峻的沈慎，心中竟然異常的平靜。

斬妖除魔是他心中道德標準，陳直活到現在，一切都目的只是為了塑造出這樣的一個人。

因此即使他為誰而死，也不需要他們的感動。

因為這已經契合他心中塑造的道德，甚至他還渴望和期待這樣的場面出現！

或許是師傅牛元人的影響，陳直被困在了斬妖除魔，守護一方太平的縣衙衙役的角色里。

可，沈慎說的難道有錯嗎？斬妖僅僅只是斬妖，而非為了樹立英雄形象的表演……

沈慎見陳直緘默不語，沉思狀的模樣，自知自己不必再多說什么了。

他走過去，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好死不如賴活著！戰斗時是如此，戰斗前也是如此。”

……

沈慎走在前頭，嘴里叼了根草根，青草的苦澀混合著土腥味在口腔里一點點蔓延。

說實話，他也不知道方才自己為何要對陳直說那些話，或許只是看不慣他自我感動的模樣吧……

“你要去哪？”

跟在后頭，沉默良久的陳直終于開口，率先打破了沉默。

“回客棧。”沈慎淡淡地回應道。

先前沈慎所展現出來的實力讓陳直實在驚駭。

起初他以為前者已然跨入氣海境，可后來察覺，前者只是初步凝結了氣海，距離真正的氣海境還有一段距離。

但不管如何，一步氣海境的實力在整個白帝城之中也找不到幾個。

能打得過沈慎的，想必只有那幾個家族里的老東西可以了。

陳直自詡自幼天賦異稟，骨骼驚奇，在白帝城同輩之中是佼佼者，甚至在白帝城縣衙里有史以來最年輕的捕快班頭。

可是這份驕傲在與他年紀相仿的沈慎面前被擊得粉碎。

而更讓他感到別扭的，是沈慎看穿了他的內心，是他明明知道卻不敢面對的內心……

“沈慎，你之前答應我的還作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