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能老是用有毛病的馬啊！”

林頓有些無奈。

“這樣不光效率差，還可能有危險。”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馬車夫看起來急得不行，拼命道歉。不過，對林頓的建議，他卻有意忽略了。

林頓有些煩躁地把身子縮回車廂里。

“呼。”

他常常呼出一口氣，讓自己的心情平復一點。

坦白地說，這種情況倒也不算少見，他也理解馬車夫不正面回應的做法。

林頓坐了許多次出租馬車，遇到耍脾氣的馬也有過好幾次了。這些脾氣惡劣的馬匹其實不適合拉車，但更換馬匹又是不小的花銷，并不是馬車夫們能支付得起的。除非是大戶人家的私人馬車，那么更換馬匹的開支，可以由雇主承擔。

“只能等等了。”

他有些無奈地沖西諾薇笑了笑。

“沒關系。”

西諾薇依然保持著優雅和禮貌。

好在，這一次，馬匹很快被安撫了下來。馬車夫重新驅趕起車輛，帶著他們駛過街道，渡過橋梁，穿越人群和房屋，掠過紅頂子的瓦片與灰綠色的滄縷樹，從荒涼駛向繁華。他們停在了菲爾頓區白珍珠路。

林頓打開車門，先下了車。

眼前的是一間暗紅墻壁的長彎廊別墅。房子的高度不高，只有兩層，但占地面積卻不小。它并非空空蕩蕩立在街上，而是被一片深綠色的蔥翠樹木包裹，顯得頗為華貴。

這間別墅門口豎著一個牌子：

“綠蔭飯店”。

布朗迪先生很早就包下了這個地方，用來給他舉行各類學術會議。這種精致的豪華飯店是舉行這些會議的好地方。飯店的經營者能夠提供優美的環境場所、周到的服務人員和現成的會議禮堂，甚至還可以提供會議間隙的茶歇。不單是多朗德先生，黑城的許多教授都喜歡租賃這樣的地方。

而西諾薇想要了解的文物，也早就被安置在了這幢小別墅里。

林頓剛一下車，就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一眼就看到布朗迪教授肥乎乎的身子正躺在綠蔭飯店門口的躺椅上，像一個被擠成一團的肉丸子。

他手里拿著瓶白葡萄酒。看到林頓，他一下子就堪稱靈活地從椅子上滾動了下來，熱情地張開雙臂，

“啊，凱森！”

他哈哈大笑，大踏步迎了過來。

林頓特意囑咐他，在會面時不要喊自己的真名。這種事也不算奇怪，黑城的年輕男女接觸時，互報假名是常有的。這是種有些奇妙的心理。或許，這可以讓他們放下更多顧慮，就好像戴上了一層面具，某種程度上“不再是自己。”

這種風氣在隔著狹海的蘭蔻王國更加盛行，甚至有已經成婚十幾年的夫婦，彼此不知道對方真名的情況。

“快讓我看看你的朋友在哪里！”

這時，西諾薇也從馬車里鉆了出來。

她拎著一個小包，穿著身酒紅色的長裙，但沒有束縛鯨骨，也沒有束胸。她并沒有像之前和林頓見到的那次一樣，把自己的頭發簡單包扎，而是認真梳成了小圓髻。她甚至給自己臉上涂上了遮掩瑕疵的雪花膏，給自己手上涂上了骨木花水。她表現得像一個美麗文靜的淑女。看得出，她對這次的會面很重視。

“您好，布朗迪先生。”

她很禮貌地行了個半屈膝禮。

布朗迪先生一下子吃驚地睜大了眼睛。

“諸神啊！”

他像咆哮般驚嘆起來。

“我仿佛看到了美神降世！”

他說話的時候，滿臉的胡子都如同驚嘆般豎了起來，臉蛋也因為激動而變得紅潤。

西諾薇輕輕笑了下。

“謝謝您的夸贊，您真是太客氣了。”

她表現得還是那樣沉穩。她輕輕打開了她的小包，從里面取出了一本薄薄的小冊子。

“我一直在關注您的研究。”她認真地看著布朗迪，解釋道。“我看到您最新的論文，得知您在研究古王時代南貝爾人的信仰問題，想起來家中流傳下來的古書也有涉及。那本書是從羊皮卷謄抄的，但還是很厚，我不方便帶來，所以摘抄了其中的要點。您如果感興趣，我會想辦法把整本書謄抄給您。”

她說著，遞過了手中的小冊子。

所謂“古王”時期，是指威克征服貝爾前，貝爾本土的原生王國。按照流傳下的說法，當時的貝爾，人們還過著刀耕火種的生活，信仰原始圖騰，崇尚人祭。直到威克的征服，才帶來了文明和眾神，也使這座島國皈依了正統信仰。

這種說法流傳甚久，直到爆發革命，王室退位后，才逐漸有質疑的聲音產生。但由于年代久遠，能印證古事的大量實物、文字證據都被征服者王朝統治期間有意識地銷毀了，研究工作極為艱難。如果西諾薇所言非虛，那她那本小冊子里的內容，記憶那本古書的內容，無疑是極為珍貴的。

布朗迪接過了冊子，簡單翻閱了幾下，就露出了明顯震驚的表情。這么短的時間，他肯定無法考證冊子內容的真假。但作為行家，簡單的幾眼，也足以讓他判斷，這里頭的東西是胡編亂造，還是確有價值了。

他收斂起剛剛的笑容，轉換成一臉的嚴肅。

“很感謝你，我會認真去看一看的。”

他把小冊子收進懷里。

林頓站在一邊，看不清小冊子里寫了什么，但他也能看到，剛剛布朗迪翻閱的時候，正本冊子里密密麻麻全是手寫的字。

“這是這位西諾薇小姐自己概括的？她為了寫這個小冊子，還自己看了本古書，然后總結了要點？這個人很有心嘛！”

他忍不住對這位年輕的小姐頗有敬意。他很尊敬這種人。

“快進去吧！”

他大聲說道，有點像蒸汽機一樣吐出白霧。

“干嘛在外面吹冷風呢！咱們快進去吧！”

他一邊說著，一邊大踏步走上了臺階。飯店的門口站著值崗的警衛，他們側過身子，為多朗德先生讓開了道路，順勢拉開了飯店的大門。

迎面而來的，是一尊有些獨特的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