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孩迷迷糊糊點了點頭。

雜貨店老板聽了，和五金店老板對視一眼，然后突然揪住小孩，對他狠狠扇了十幾個巴掌，把這孩子打得臉蛋通紅，“哇”地叫了出來。

雜貨店老板哈哈一笑，把孩子撒開，任對方一溜煙逃跑了。

他沖五金店老板笑道：

“好了，這小東西會一直記住的！”

這都行？林頓看到了目瞪口呆。這也有些荒謬了吧？

應該說，明顯有人和林頓有著類似的想法。一個清亮的聲音狠狠朝雜貨店老板啐了一口。

“驢交配出的雜種！這樣欺負一個孩子！”

兩個中年人本來有點納悶，哪來的家伙莫名其妙想多管閑事。但當他們抬頭，看到說話者的面容時，就立刻覺得理所當然了。

說話的人，是個紅色頭發的女人。她相貌還算不錯，但身上有些劣質香水的味道。從她深深的眼影和頗顯暴露的著裝，不難判斷她的身份——一個妓女。

妓女喜歡小孩子，似乎是黑城人的共識。

妓女反覆無常、喋喋不休、好杯中物（特別是苦艾酒）、貪圖?腹之欲、熱愛賭博、懶惰成性、滿?謊?而且脾氣暴躁。但她們往往非常具有團結意識、疼愛孩童、?對醫療?員時懷有羞恥?，還經常是虔誠的宗教信徒。另外，妓女不僅對鮮花情有獨鍾，也喜歡動物，尤其是鳥和狗。

沒有人知道這些共識是怎么形成的，但黑城人就是很奇妙地都認可這樣的說法。這些說法深入人心，以至于登堂入室，被寫入了不少社會學家、教育家、法學家的研究里。黑城的作家在創作時，也喜歡將妓女塑造成這樣的形象。

甚至于，一些文學家把妓女的優點發揚光大，創造出了“愛國妓女”這一形象。貝爾共和國東南方，隔海相望的蘭蔻王國，就曾有位作家塑造了一位經典的愛國妓女。

讓公認骯臟墮落的人群出現閃光點，更能形成反差，更能吸引眼球。作家都喜歡這么干。

眼下，這個妓女果然和刻板印象中的一樣，言語粗鄙，卻呵護孩童。

兩個中年人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他們脾氣并不好，但他們顯然不會把一個妓女視為什么能冒犯他們的對象。畢竟，對方在他們的心中，更像一個玩具，而不是人類。

“怎么？你要用胸悶死我嗎？”雜貨店老板調笑道。

那妓女一下子就被惹火了。她把大拇指往左肩上一捅，然后移到鼻尖。這是黑城人表達輕蔑的一種下流手勢。之后，她破口大罵起來。不得不說，她罵人的功夫真的很厲害，沒一會兒，兩個中年男人反而羞澀得滿臉通紅，憋得一個字也蹦不出來了。

林頓對這三個人都不怎么有好感。他習慣性檢查了下他們的失控指數，發現都小于“中等”，就懶得搭理他們，直接離開了。

林頓乘坐出租馬車來到了伍德區，卻沒有直接來到多朗德醫院的門口。這是因為，那家醫院的位置比較偏僻。即使林頓提出可以加錢，馬車夫也不愿意耗費時間，把他專門送過來。如果林頓愿意加更多錢，或許對方的態度能緩和。但林頓不想慣著這家伙。

所以他干脆步行走完最后的十里路。

林頓的腳程很快。大約到中午時，他就到達了多朗德醫院附近。

然后，他就明白為什么這家醫院，要建在如此偏僻的位置了。

還沒真正走入，林頓就能感覺到，這里被一股強大的失控能量包圍！

這里草木枯黃、樹葉凋零，連樹干都呈現出疲憊的深黑色。今天明明是黑城為數不多的晴天，但多朗德醫院附近，卻陰云密布，天色昏暗如同傍晚。

失控能量到達一定程度時，會影響外部的環境。

林頓悄悄啟動了幻術之戒，讓自己隱身。他進入了多朗德醫院。

大門口，銹跡斑斑的鐵柵欄被風吹動，發出刺耳的嘎吱聲。門衛冷漠的目光既空洞，又讓人隱隱不安。院子里，雜草叢生，還有個廢棄的噴泉。噴泉上畫著褪了色的插畫，本意似乎是為了營造溫馨，但卻更加增添了一些異樣的恐怖感。

林頓隱身進入主樓。大廳內，昏暗的燈光勉強照亮了泛黃的墻壁和斑駁的地面。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混合了消毒水和腐朽的氣味，讓人不禁皺眉。大廳的長椅上坐著幾位病人，走廊和角落里也蜷縮著幾名病人。他們目光呆滯，表情麻木，仿佛早已對外界的一切失去了興趣。

走廊兩側是簡陋的醫生辦公室和診療室，里面的設備陳舊不堪，隨處可見的鐵質床架上，綁著一些不斷掙扎的病人。護士們面無表情地走過，偶爾傳來病人壓抑的呻吟和哭泣聲。治療室的門半開著，隱約可以看到病人被綁在床上，劇烈抽搐。伴隨著電流的“滋滋”聲，他們的嘴里也發出無助的喊叫。

偶爾，護理人員粗暴地將某位病人拖出病房，帶往不知名的房間，很快，那里又會傳來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聲和哀嚎。

還有一個蓬頭垢面、瘋瘋癲癲的老者。他沒有被拘束，坐在院子里，放聲高歌：

“傻里傻氣，極盡瘋狂，

“沒讓你傷心，卻讓你大笑。”

整個醫院充斥著壓抑的氣息，充斥著痛苦感。林頓甚至懷疑，要不是這里儲備了大量鎮靜劑，不用三天，這兒就會變得遍地怪物，全員失控。

“真是個糟糕的地方。”他暗暗嘟囔著。

他在醫院里小心地移動，尋找上次遇到的那個認識自己的醫生。不久，他就找到了這個人。

那個年輕醫生正呆在五樓的一家辦公室里，對面站著個上了些歲數的男子。整個五樓的周圍沒有旁人，靜悄悄的，顯得有點嚇人。

辦公室的門被關得很緊。不過，仗著超出常人的聽力，林頓還是能聽到里面的對話。

“院長，”就聽那個年輕醫生說道。原來，他對面的老男人，是這所醫院的院長。

“真的，我是說真的，我的研究很有意義！這絕對是開創性的發現！”

他的聲音帶著懇求。

“吉米。”老院長的聲音聽起來冰冰冷冷，甚至帶著威脅感，明顯是在壓抑怒氣。

“我已經警告過你很多次，你的研究越界了！我不想和你廢話了。”

他簡單地撇下這句話，氣沖沖打開了辦公室的大門。臨走前，他不忘回頭，瞪了那個叫做“吉米”的年輕醫生一眼。

“你最好期待我不要發現你已經進行了什么小動作！否則，哼！”

他冷哼一聲，用力甩上了大門。

里面的年輕醫生，有點失魂落魄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