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頓沒有深究這個問題。他把木木笛和哈肯幾個人送出門，重新回到屋里，檢查了一下屋內的情況。屋子里又多了幾個腳印。看起來，自從窗戶被打破后，又有些小偷前來光顧。但他們只怕得空手而歸。

林頓正準備轉身離開，但他臨走前，習慣性又看了眼那扇破碎的窗戶，卻發現有個東西好像在窗外一閃而過！與此同時，系統也給出了提示：

【那里有人！】

又有人潛伏在窗外！這來自那個謀劃自己的組織，還是單純的小偷？林頓來不及多想，一個箭步就從窗戶里跳了出去。“別動！”他一下子按住了在窗外偷聽的家伙。

“別，別殺我！”一個怯生生，帶著哭腔的聲音響了起來。一張不算很漂亮，但很年輕的臉抬了起來，布滿了驚恐。這是個小姑娘，約莫只有十七八歲。她有一頭秀發，如同宴會鳥的羽毛般火紅，雖然沾染了灰塵和泥土，但還是閃閃發亮。

她的聲音雖然焦急恐懼，但很好聽。“我錯了，我錯了，我不該有壞心思的，窗戶不是我砸的！”

林頓皺了皺眉。聽起來，這又是個看到窗戶破了就想來順點東西的小竊賊。為了以防萬一，他確認性地問了句：

“有人派你來嗎？”

女孩明顯愣了下，隨即拼命搖頭。“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嗯，她沒在說謊。”林頓觀察著系統的反應。他把按住對方的手一松。“走吧。”他揮了揮手，轉過身去，又突然回過頭。“盡量別偷東西了，除非你實在太餓。”

林頓剛剛用系統發現，這個女孩正饑腸轆轆。他說完這句話，走了幾步，又嘆了口氣，停了下來，摸出兩塊銅元，沖著剛剛站起來，還齜牙咧嘴揉著被按痛地方的小姑娘扔了過去。

“稍微買點吃的，墊墊饑吧。”

小姑娘有些吃驚地抬起頭，確認林頓真的離開后，她握緊了銅元，一溜煙地跑開了。

她把銅元攥在手里，抱在懷里，一刻也不敢放松，生怕弄丟了它們。她就這么狂奔著，穿越街巷，把兩側的房屋狠狠地往腦后拋開。她一口氣狂奔了許久，跑得風兒都感到疲乏了，才終于停下腳步，大口喘著粗氣。她半彎著身子，“呼哧呼哧”的，拍打著自己胸口，輕輕地喃喃自語——

“莉亞，你真是愚蠢！可千萬別再做這么危險的事情了！”

她可委實嚇得不輕！

她在發現有一間房子的窗戶被砸開后，確實動了歪心思，想要進去偷竊些財物，給家里換去一頓晚飯。但她躡手躡腳走到窗戶底下時，卻聽到里面有人說話，只好趴在地上躲避并等待。然而，當斷斷續續聽到里頭的對話時，她卻驚訝地發現，這間看似平平無奇的房子，似乎竟然屬于一個黑幫老大！更重要的是，當自己想要逃走時，那家伙注意到了自己！

“還好，那個人對我還算友好……”莉亞稍微平靜了下心情，又忍不住張開手掌，審視起那兩枚銅元。它們被攥在手心里，被手汗浸泡著，如今借著水光越發亮閃閃的。

莉亞忍不住親吻了一下它們。

該去買些什么呢？兩個銅元，可以買十片干癟癟的黑面包，這足夠全家人節省著吃兩天了。可是……能不能買白面包呢？如果買白面包，只能買三塊，只能吃一天，但是，但是白面包里有一些糖，有一些奶，有一點兒的黃油，有甜美而松軟濃郁的口感，不會讓人咬下去幾乎崩了牙……莉亞忍不住踱步，忍不住猶豫和糾結。

就，就奢侈一回！買一次白面包！她突然下定了決心，頓時感到渾身輕松，心里忍不住的愉快。她的心里充滿了對白面包美好口感的渴望，這股渴望化作了力量，讓她再次能夠奔跑起來。她穿越街巷，跑向附近唯一一家白面包店。

逐漸的，她感到空氣香甜了起來，像大白鵝的羽毛般撓著她的心口，勾著她的愛戀。看樣子，有一爐熱騰騰的剛剛被烘焙好的白面包正被端出，并快活地向四處呼喊張揚它們的美麗。

莉亞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可突然，她聽到“撲通”一聲，隨即便傳來了驚呼聲、掙扎聲和求救聲！

“救命！救……”稚嫩的呼喊聲時斷時續，水聲嘩啦啦亂響，很顯然，有個孩子落水了！

莉亞猶豫了一下。

“還是去看看吧。”她輕輕吐出一口氣，把銅元繼續牢牢攥在手里，沖著聲音傳來的地方跑去。

能清晰傳來這些聲音的地方當然不遠。很快，莉亞就來到了一條小河邊。河水有點渾濁，漂浮著亂七八糟的垃圾。一個看上去不滿十歲的小女孩，正在河中掙扎，攪動起水花。

許多人在周圍經過，有些人好奇地湊到河邊，張望打量了一下，就轉身離開了。也有的人更善于發現趣味，在河邊看得津津有味。還有些人，平穩沉著，壓根理都沒理，直接視若無睹。

莉亞又猶豫了一下。那孩子掙扎的頻率，已經越來越緩慢，只是偶爾抽動。她攪動的水花，也越來越小。在她完全不再動作之前，那個小姑娘，用出了最后的力氣，奮力騰出水面，深深往岸上看了一眼，眼神悲傷而恐懼。

莉亞狠狠跺了跺腳，咬了咬牙，把手里一直攥著的兩枚銅元塞進了衣服的口袋。她用手把頭發一攏，順勢打了個結，然后一個猛子跳進河中。

河水有些涼颼颼的，把莉亞凍得一個激靈。“希望我不會抽筋。”她默默念叨著，強忍著污水的惡臭，奮力向落水的女孩劃去。她很快游了過去，但沒有急于接近那個小姑娘，而是踩著水，在旁邊略微觀察了一下。她需要確認對方已經不再掙扎，暫時失去了意識，不會因為恐懼牢牢抱緊自己，使自己也無法正常游動。確認完畢，莉亞這才逼近那個女孩，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拖往岸邊。

“呼！”莉亞順利地把那個女孩拽到了岸上。涼風吹來，更加寒冷，莉亞只覺得身上冰涼徹骨，滿頭滿臉的臟水滲入眼睛，讓她睜不開眼，感到惡心想吐。周圍的人群似乎聚集了過來，似乎在嘈雜著什么，許多人七嘴八舌地交談，好像有人在夸耀，好像有人在指責，又好像有人在爭辯。但莉亞聽不清楚那些，也沒工夫去關注那些，她只覺得那水泛著酸味，帶著臭味，那些骯臟的氣味爭先恐后地從她的鼻子里一溜煙鉆到腦子里，然后狠狠攪動，讓她頭腦發暈。

恍惚間，她似乎聽到周圍的人群更熱鬧了，鬧哄哄的聲音蒼蠅般地亂飛，一個亞麻色頭發的女人由遠到近地奔跑，踩得地面“踢踢踏踏”的響，她發出尖利的高叫——“我的孩子啊！”然后人群的聲音也一起上升，環繞著共振出一個小高潮。

又然后，人群的聲音漸漸地平息了下去。周圍又空曠了下來，只留下莉亞一個人。

“哇……”她終于忍受不了五臟六腑中的那股惡心感，一下子吐了出來。

她不知道的是，不遠處的一幢房子里，一雙深藍色的眼睛，正盯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