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時間后，當他們返回多爾莎老太太的小屋時，發現老人正在揉面。與此同時，屋子里亂七八糟的堆放的書、刷子、凳子等等一系列雜物，都已經被收拾好了。

整個屋子再次變得整潔干凈，就連窗臺上那株桔梗花，都被澆了水，換了泥。

“回來了呀？”

老太太拿著面粉袋子，又往盆子里窸窸窣窣倒進去一些面粉。

林頓能看到，面粉袋子上還寫著一行字——

“人光產業”。

他頓時想起來自己剛穿越不久，就看到過人光產業在給灰林人發放救濟面粉。雖然這位多爾莎老太太并沒有窮到吃不起飯，但這種免費發放的面粉，對一個老太太而言，自然是極具魅力、不可抵擋的。

多爾莎老太太把袋子放在一邊，自個繼續揉面。林頓走了上去，輕輕捻了把袋子里的面粉，發現這玩意并不粗糙，只是有點兒雜質，但除此之外沒什么不對勁的地方。

“看起來，和市面上賣的面粉也沒啥差別，甚至于，考慮到這是救濟面粉，這都有點太細膩了，成本該有多高啊？”

他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手，把沾染上的面粉擦去。

這時，多爾莎老太太拿起了一個雞蛋，放在鼻子上嗅了嗅。

“木木笛！”

她叫了起來。

“這雞蛋上怎么有魚腥氣？”

灰林人習慣上不吃魚。

“那個賣雞蛋的同時賣魚，手上當然有氣味了！”

木木笛有點沒好氣地回復道。

“我就找到了這一家，只能買他的了。”

“但有了魚，是危險的！”多爾莎很認真地瞪了眼自個的兒子。

林頓倒是也對灰林人中類似的說法略有耳聞。他們似乎認為，世界上的失控能量是一種比較差“沉重”的氣體。會下沉并溶于大海。吃了海里的魚，容易生病與失控。

“這就是一種迷信！”木木笛嘟囔了起來。“我和你說過很多遍了，這種習俗就是一種迷信！”

據林頓所知，木木笛說得不假。事實上，所謂“不吃魚”的傳統已經被一部分灰林人打破了，也有研究者進行過跟蹤研究，并沒有發現吃魚和失控間有什么聯系。

但多爾莎老太太是個固執的人，她可不這么覺得。她很認真地把雞蛋放在一個水桶里“唰唰唰”搖晃了好幾下，這才重新取出來。

木木笛聳了聳肩膀，在屋子里轉悠了一陣，又翻出了一本書。

林頓瞥了眼，發現是萊曼·弗蘭克的書。這是位著名的童話作家，同時也是位數學家。而木木笛拿著的這本書，封皮是《論常微分方程》。

“嘶……”

林頓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

木木笛聽到了聲音，朝林頓笑了笑。

“他的書寫得很好。”

“是啊……”

林頓悠悠地嘆了口氣。“我指的是他的《芳野記》。”

大部分人對萊曼的印象都是《芳野記》，這是本講述冒險故事的經典童話小說。

木木笛愣了片刻，忍不住和林頓一起大笑。

“你怎么會對這種書感興趣？”

林頓忍不住搖了搖頭。

木木笛嘴角抿了一下。

“胡亂看看吧。”

很顯然，他這是打了個哈哈。

見對方不愿意回答，林頓也不好追問了。

“小伙子們！在聊什么呢！”

多爾莎老太太又叫了起來。“木木笛！快來幫我刷鍋！”

木木笛沖林頓聳了聳肩，把書往桌上一扣，站起身來。

林頓忍不住微笑。

半個小時后，他們環繞著坐在桌子的邊上，開始享用起“笨蛋雞蛋餅”。餅被煎得金黃酥脆，雞蛋芳香柔軟，火腿鮮嫩誘人，全都散發出極為美妙的氣味，厚厚地疊了一大盤子。

“你的手藝真是太棒了！”

林頓咬了一大口，夸贊起來。

“謝謝，”多爾莎老太太很矜持地點了點頭。“不是我吹牛，整個黑城，都沒有幾個人能比我做出更好的‘笨蛋雞蛋餅’！”

“很難不贊同。”

林頓點了點頭。然后，他又有些好奇地問道：

“多爾莎老太太，這是你在灰海地帶過來的手藝么？”

他知道，這位多爾莎老太太是在二十六年前搬來黑城的。

“當然不是！”

老人搖了搖頭。

“灰海地可練不出這樣的手藝。其實，我剛搬來黑城的時候，也練不出這樣的手藝。”

多爾莎老太太撇了撇嘴。

“那時候的黑城，也沒比灰海地強到哪里去，能吃到雞蛋已經并不容易了，哪里能給我鍛煉廚藝？是后來，我才慢慢學會的。”

說著，她又忍不住感慨了起來。

“真快啊……”

木木笛又聳了聳肩。“你看看，她又開始感慨起來了。她特別喜歡這樣。”

“我當然要感慨！”多爾莎老太太有點生氣地用手指節敲了下自己兒子的手背。

“我是看著這片城市長大的！嗯，幾十年前，它雖然塊頭也不小，但就像一團黑泥巴團起來似的，又陰暗，又狹窄，現在可漂亮多了。”

黑城當然有很多漂亮的地方，但平心而論，林頓還是很少聽見有人把黑城整體都形容得很“漂亮”。

“可惜啊，這座你看著長大的城市還是把你當外人。”木木笛又習慣性地嘲諷了起來。他在多爾莎老太太被帶入警察局后，表現得很緊張，很擔心，但在母親出來之后，又開始同往常一樣，說起話來略顯得陰陽怪氣。

多爾莎老太太“哼”了一聲，也立刻出言反駁。

“可它也比當初友善多啦！”

眼見著這對母子幾乎要爭吵起來，林頓趕緊圓起了場。

“咱們不說這個啦！咱們還是說一說，說一說‘笨蛋雞蛋餅’吧？”

……

一個小時后，林頓離開了多爾莎老太太家。

他好說歹說，才讓老人家同意接受那臺收音機。林頓看得出，木木笛越發感到不好意思，反復向林頓保證，他一定會想辦法償還人情。顯然，他有點迫不及待地想要為林頓做一些事情，來讓自己不用如此心懷歉意。

“很有點道德感嘛！”林頓在心里暗暗評價。

同時，他也有些感慨多爾莎老太太實在和許多灰林人不一樣。她一點兒也沒覺得收音機是什么“邪惡事物”，很容易就接納了這樣的新產品。

“或許，這和他們遠離灰林人社區，獨自居住有關？”

林頓暗暗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