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前。

皇家大劇院二層，國王包廂。

隨著演奏的進行，嘉文三世本來和大廳聽眾們一樣，流連在游魚出聽的曼妙琴音之中。

隱隱之中，他甚至瞧見自己已經過世十六年的摯愛王后，凱瑟琳·威靈——她在誕下嘉文四世皇子時難產而死，當時黎明城堡的沉痛哀鐘足足敲響了一天一夜。

嘉文三世熱淚盈眶，在逐漸凝實的幻象中，他看到自己與凱瑟琳在御花園中說笑打趣，看到他們一起撫養皇子成長，看到嘉文四世在母親的呵護與伴隨下，擁有一個完整幸福的童年。

然而，這一切都被埃爾德雷德的一聲吼叫給打斷了。

眼眶中不斷生成滾動的淚花戛然而止，嘉文三世隨手抹了把微微泛紅的眼角，隨后灰白的粗眉深深鎖緊，俯視下方的騷動。

“灰標竟然亮了？”嘉文三世驚詫道，“雄都不時會有傳聞，聲稱娑娜小姐在演奏時摻雜了魔法……原來埃爾德雷德今日是為此而來。”

他回頭看了眼依舊持槍矗立，仿佛不為外界任何聲息所動的德邦總管，“趙信，你怎么看？”

在十年間屢立戰功，趙信已經證明了自己的忠心，深受嘉文三世的信任。

自從他在前些年的鹽尖山戰役得到擢升，成為德邦總管，嘉文三世就經常在自己頭疼、難以做出決斷的事情上詢問趙信的意見。

但今天，面對國王的詢問，趙信卻陷入了遲疑，“我……”

“你曾經向我講述過艾歐尼亞的一些精神靈力、氣功之類理論，而且還傳授給皇子，”嘉文三世說，“告訴我，那也是魔法么？”

“……”趙信垂下目光，避開與國王對視，陷入沉默。

“好吧，你不用說了，我大概明白了。”

嘉文三世的視線重新回到下方騷動，當聽到林嵐振振有詞地跟埃爾德雷德對峙，眼中明顯流露出驚異與好奇。

“林嵐，我記得那小子應該叫這個名字？巴雷特可真是幸運，又撿到一塊璞玉，可塑之才啊！”嘉文三世明顯沒有把這場沖突太放在心上。

調停豪門貴族之間的權力斗爭是他作為國王應該履行的職責之一，從嘉文三世的父親病逝，他加冕登基的那一刻就開始了。

一開始貴族割據斗爭，培養私兵壯大勢力，只為博得國王恩寵，后來又為了與光盾皇室聯姻，爭奪王后之位。

直至嘉文三世選擇了威靈家族的凱瑟琳，并頒布法令削減貴族權力，限制冊封騎士的數量，禁止招募一定數額以上的衛兵，這才終止了德瑪西亞爆發內戰的可能。

雖然嘉文三世并不喜歡跟別有用心、惹人厭煩的貴族扯皮，但這么多年來，他早已習慣了這種位于權力斗爭旋渦中心的處境。

埃爾德雷德無非是想要擴張搜魔人軍團的權力，這樣一來，他作為搜魔人團長的地位自然水漲船高。

娑娜可是巴雷特與樂斯塔拉的養女，情同血親，諒埃爾德雷德不敢拿她如何。

更何況，巴雷特在跟隨軍隊臨出征前，特意在私下里找嘉文三世，請求他一定保護好自己的家人。

最后解決糾紛矛盾，只會是嘉文三世和巴雷特在白銀議會上讓步，允許埃爾德雷德擴大權力來換取娑娜的安全。

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一幕卻令嘉文三世瞪圓了眼，“怎么回事，樂斯塔拉竟然也有奧術違禁物？那不是巴雷特送給她的么？”

下方的騷亂忽然停止，趙信也不由得投下視線，詫異道：“那不是貴族管理大臣，沃利斯·哈倫么？為何林嵐也能在他身上檢測到奧術痕跡？”

嘉文三世點點頭，“確實稀奇，誰能想到白銀議會的大臣也會私藏奧術違禁物？”

但這真的算私藏嗎？

嘉文三世不禁在心底自問。

而隨著林嵐找尋更多重量級權貴，每一次檢測，都使得灰標從黯然回歸奪目的光亮，嘉文三世終于想明白了林嵐的用意。

“竟然能讓搜魔人團長吃癟，這小子有點聰明，”嘉文三世樂呵呵道，“不過我很好奇，他到底是怎么發現這些的？”

還沒等嘉文三世深入思考，只聽林嵐沖著自己的方向行禮請求，嘉文三世頓時挑眉驚訝，“等會，他怎么知道我們也來參加今天的演奏會了？”

他并未質疑總管沒將禁止仆人和大劇院管理者泄露自己行蹤的要求傳達到位。

既然已被發現，繼續隱藏自己已經沒有必要，嘉文三世以中氣十足的嘹亮嗓音道：“我已經看到了事情的全貌。”

隨著下方的大廳再次陷入騷亂，嘉文三世無奈搖頭嘆了聲氣，對趙信說：“去把我的王冠取來，接下來該國王出場了。”

……

大劇院的演奏廳，空氣中一片安靜。

所有貴族，包括后方觀眾席的平民在內紛紛起身，無人敢大口喘息，眾人緊張兮兮的目光齊刷刷地聚焦在嘉文三世身上——那位身著便服，頭戴點綴有珠寶的金色王冠的德瑪西亞國王。

埃爾德雷德已然失去了冷靜，在國王方才走近，便急不可耐地跨步向前，急切道：“國王陛下……”

拱衛國王的趙信則立馬橫起專門為自己定做的三爪長槍，擋在嘉文三世身前，目光鋒利，言辭強硬地警告道：“埃爾德雷德大人，國王陛下今日沒有著甲，請您保持距離。”

埃爾德雷德蹙緊眉頭，有些不滿地瞪了趙信一眼，“邵敬總管，你難不成擔心我會對陛下不利？”

“是趙信，趙總管，”沒等趙信回應，嘉文三世特地糾正道，“這么多年，你依舊沒能糾正自己錯誤的發音，埃爾德雷德。看起來，你完全沒把我親自委任的總管放在眼里啊。”

國王的語氣并不算友善，埃爾德雷德暗道不妙，急忙低垂下腦袋，“不敢。”

他此時的心情已然跌入谷底，本來試圖以禁魔的名義打壓布維爾家族，沒成想抓娑娜不成，反倒給自己惹了一身騷。

想到這，埃爾德雷德再次用惡毒的眼光瞪向依舊保持淡然的林嵐。

以樂斯塔拉為首，林嵐、娑娜、卡欣娜和拉克絲跟在旁邊，走到嘉文三世的面前，同時行以貴族禮。

“參見國王陛下。”他們異口同聲道。

“免禮，”嘉文三世隨意擺擺手，藍色的瞳眸著重打量成熟氣質遠超其當前年齡應有水平的林嵐，“你剛剛的所作所為，我在二樓的包間都已經看到了。”

他緊接著說：“以現在的情況來看，搜魔人軍團的禁魔石灰標的確有比較嚴重的漏洞，用它來明確奧術的確有些不妥當。”

聽嘉文三世這么說，埃爾德雷德頓時急了眼，“可是，陛下……”

“你難不成打算質疑陛下的說法么？”趙信在一旁厲聲呵斥。

埃爾德雷德咬牙切齒，“……不敢。”

嘉文三世神情略微詫異，側目瞅了眼緊盯埃爾德雷德的總管。

要知道，在公共場合，趙信向來以沉默寡言著稱，平日與自己一唱一和，扮演“惡人”形象呵斥他人的通常是緹婭娜·冕衛。

沒想到，趙信也會有如此一面……嗯，以后又能多一個調侃自己這位老友的說辭了。

嘉文三世思索間，林嵐適時插了一嘴：“陛下，既然埃爾德雷德大人仍不愿服輸，我這倒是有一條萬全之策，只不過……”

他故作猶豫。

“但說無妨……”嘉文三世饒有興致，隨后突然改變了主意，“等等，先讓我猜一下。”

他摩挲著下巴上花白的胡須，沉吟片刻道：“你想表達的是，我身上也存在魔法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