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瑞有些疲憊,但也直直盯著她:
“因為你背負了我們所有人的命,所以你不能死。”
“你一死,這世界上再不會有人清楚地記得另外四十八位蠱童。”
陳朵沒有說話。
馬仙洪反倒是愣了。
這么冰冷的語氣,真的是原來那個陳瑞么?
怎么和之前說的不一樣啊?
不是說好了“救贖”么,怎么反倒成了質問?
他剛想開口,卻被對方那執著的眼神勸退,于是只能改口:
“我那修身爐還有點東西要完善,我先走了。”
老馬還是很相信老陳的。
很快,便出了庭院,順帶關上了門。
兩人久久未開口。
許久未見,陳朵的樣子變化了很多,但沒有方向、沒有選擇的樣子還是最初。
而這,正是陳瑞所想改變的。
他能強行讓陳朵不要有死的念頭,但對方若是真的想死...
自己又能如何呢?
陳瑞能將“小金蠶蠱”煉出,但沒有辦法將一個人的觀念改變。
“你已經回來了,我可以去死了嗎?”
陳朵率先開口,輕輕地詢問著。
她并不考慮陳瑞是怎么“死而復生”的,而只是問了這么句話。
道理很簡單。
在陳朵心里,她仍舊是個“不該活下來”的人。
而“不該活下來”的人,所能得到的最好結局,就是死。
這四年里,陳朵時時刻刻有過死的念頭。
對她來說,“死”不可怕,那只是自己自然的歸程。
作為“蠱身圣童”,她無悲無喜,無怒無怨,無相無色,無生無死。
或許在修道之人的眼里,這是什么“至高境界”。
但放在一個女孩這里,卻是極其悲哀的。
她的認知,在“藥仙會”那幾年便已崩塌。
起初陳朵還不覺得有什么,但自從從“藥仙會”脫離以后,她便察覺到自己已經不再能成為“普通人”而活著。
這樣的事情,很悲哀。
于是,陳朵想到了死。
可她不能死。
為什么呢?
在藥仙會即將崩塌的時刻,有個男孩是如此懇求她的:
“陳朵,我拜托你不要死,如果你死了就不會有人記得其他那些死掉的人的樣子了,也不會記得他們的特點..”
“所以,我求你不要死。”
很自私。
對于陳朵來說,這樣的請求是很自私的。
可那個男孩是她在藥仙會唯一的玩伴,于是她便答應了。
直到現在,陳朵仍在“痛苦”地活著。
而如今,那個男孩回來了,她是不是也能死了呢?
帶著如此的渴望,陳朵看向他。
“是的,你當然可以選擇死,之前的承諾已經作廢。”
陳瑞淡淡道,“但你先不用著急,等我說完好嗎?”
“好。”
陳朵不假思索道。
她相信他。
如果這世上除開廖叔孟叔外,還有什么人會對她無條件地好以外,那便是面前的陳瑞了。
“陳朵,你是不是特別渴望需要一份選擇的權力?”
陳瑞輕聲說道,“因為像我們這樣的人,自出生開始就沒有什么選擇權力。”
“所以你渴望。”
陳朵點點頭,并不作答。
“作為你最好的玩伴,我給你三個選擇。”
陳瑞深深地看著她,“第一個選擇,就是如你所想的一樣,平平淡淡地死去。”
“因為我們已經失去了‘過往’,并不可能再像普通人那樣活下去,所以你會覺得痛苦,想要死。”
“我理解你。”
他并不對第一個選擇做評價,只是幫她分析好。
陳朵默不作聲。
“第二個選擇,我可以幫你回到公司,你繼續聽從于廖忠,然后把我忘了,以后再見便是敵人..這沒什么好說的。”
“如果你喜歡公司的生活,我也尊重。”
陳朵的碧色眼眸動了,流露出拒絕的意味。
她不愿意再回到公司了。
廖叔、孟叔,對她都很好,陳朵心里其實也有那么一點感激之意,只是她表達不出來。
可,在公司呆的越久,她就越痛苦。
因為在那里,陳朵能感覺到一種差距。
“自己與普通人”的差距。
其實她也聽說過廖叔的提議。
無非就是讓自己擺脫“蠱身圣童”的命運。
先不說成功概率有幾何,就算能成功..陳朵也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沒辦法回歸正常人的生活了。
因為她失去了“過往”。
所以,這個選擇是陳朵最先拒絕的。
陳瑞不管她的反應,而是默默說出最后一個選擇:
“第三個選擇,選擇相信我,讓我把小金蠶蠱注入你的體內,你再煉化為本命蠱,這樣便可不再遭受蠱毒的侵擾,從此以后,你失去的東西,我都幫你找回來。”
“不管是‘過往’,還是‘人性’,又或者是你所渴望的‘普通人生活’,我都會拼盡全力去做到。”
“請把你的命運交給我吧。”
他很認真,甚至是認真到不能再認真的地步。
陳朵呆呆地看著他。
這是她第一次表現出“呆滯”的表情。
似是只有遭受到了巨大沖擊力,才能有這表情。
最后,只是低聲的交談。
“為什么要幫我?”
“如果這世界只有一個我這樣的人活著,那未免太寂寞了不是么?”
陳瑞握住她的手掌,將手套取下,親自觸摸那白潔、柔嫩的手掌。
無數的蠱毒像發了瘋似地沖入他的體內,最后又紛紛氣餒似地消散了。
他看著那雙與自己如出一轍的、漂亮的、純粹的碧色眼眸,開口道:
“有我在,你不會再那么孤獨地走下去。”
“什么作為人的二十四小時,我要的是你作為人的全部而活著。”
“或許很霸道,很不講理,但我不會讓你選擇第一個選項。”
“至始至終,其實我都只會讓你選擇一個選項..請原諒我的謊言。”
“不管你失去了多少,想找回什么,這些都有我陪著你。”
每一句話,都讓陳朵那顆封閉的心震顫無比。
她想說些什么,但最終還是說不出來。
只能看著他,露出了在這個世界上的第一個真心笑容。
燦爛、陽光,甚至她的耳墜都在陽光底下被映射得閃閃發光。
陳瑞其實能夠感知到,那柔嫩的手掌中,是有多么的一股決心。
所以,這就算成功了吧。
“這老陳啊,手段真是一套一套的,虧我還多擔心呢。”
老馬站在墻角外邊,忽而感覺到有點牙酸。
剛好路過個仇讓,憨憨地問了一句:
“教主,你怎么在陳蠱師的庭院外邊干站著啊?像是在偷聽別人談話?”
“滾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