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午飯之后,宋云熙吩咐隨行的小吏丈量田地后,核對上交的糧食和稅錢,仔細登記入冊。
她正翻看雎陽縣的縣志,旁邊站著雎陽縣的縣尊江燕婉,彎腰候著,神色肅穆,但并不緊張。
上午宋云熙直接到了田間,她是沒料到,這位二皇女一向不出挑,不常和朝臣們來往,江燕婉聽說這位皇女的事情,還是半個月前的舉辦的婚禮。
“江大人,往常一縣稅收收齊入庫需幾日?”宋云熙問道。
“啟稟殿下,雎陽縣臨近都城,規模算是大縣了,本縣共12個村,約3800戶,縣內吏娘子全部派出,至少需6-7日。”
“稅收是大事,土地不肥,產量不高,百姓辛勞,江大人心系百姓,萬不可出差錯。”宋云熙放下縣志,看了眼江燕婉,認真道。
“下官謹記在心。”江燕婉行了一禮,宋云熙便讓她忙去了。
通過上午在田間的觀察,這雎陽縣的百姓,雖為了稅收不停勞作著,可臉上并沒有苦澀,看來這個上一屆的狀元郎,江大人的為官是沒有問題的。
宋云熙讓隨行的娘子去喚了王瑱。備了回城的車馬。
“天色已晚,我送王公子回城。”宋云熙溫和道。
“多謝殿下。”王瑱回了一禮,小侍夏遠扶著他上了馬車。
馬車上放了毯子和軟墊,馬車行動起來后一點都不顛簸,還布置了兩盤糕點,是宋云熙額外吩咐的。
像是察覺到宋云熙的心意,王瑱細指拈起一塊,拿到嘴邊,慢慢吃了好幾塊。
“公子,都說二皇女肖父,心智懵懂,不堪大任,您怎么看?”夏遠悄悄小聲道。
宋云熙騎馬在前,與身邊的金吾衛娘子談論著什么,馬車后面還跟著幾個穿鎧甲的女郎。
“我到覺得,殿下是大智若愚。”寧戚拂開轎簾一角,想到今日來雎陽縣是聽娘親的吩咐,前來送信,才能發現二皇女姿容氣度如此不俗,不禁微微紅了雙頰。
他和殿下,本是有娃娃親的,只是以前殿下執意要娶白意,同陛下鬧了多次,甚至愿意為了白意放棄皇女的身份,陛下不得已,下令取消了這樁婚事。
只是如今她娶了正夫,即便他愿意嫁給殿下,母親大人也是斷不能同意讓王氏嫡子為側夫的。
白意在酒樓聽聞妻主和王瑱在一塊就怒不可遏,回府后摔了不少瓷器擺件。
大司農的府邸與沂王府隔了兩條街,宋云熙送別王瑱,兩人在府門口寒暄了幾句,宋云熙便下令回府。
進了府,季林便來稟道:“殿下,是否傳膳?”
“擺膳蒼碧苑,還要沐浴。”出府一天,宋云熙身上塵土不少,人也乏了。
用膳時,白意不請自來。雖然回府時鬧了一通脾氣,可一會已經又換了新衣,打理得當,遠遠一看便知是一位錦繡無雙的男子。
宋云熙心道,好氣度,不愧是能當鳳君的人,君子如蘭,明艷堅韌。
宋云熙手中玉箸不停,繼續用著餐。下令讓侍人全部退下,又看了眼白意身后跟著的侍從。
“你們都退下吧。”白意懂了宋云熙的意思,揮手讓人都出去,心里歡喜,成婚這么久了,熙姐姐許久都沒好好和他說過話了。看著樣子,終于可以問一問為什么了。
白意坐在宋云熙旁邊,拿起另一副玉箸,按照她的喜好給她夾菜。
宋云熙思量了一下措辭,直視白意,他好像還是第一次這么認真打量他。的確天姿國色,可惜了,宋云熙。
她手負在身后,站起身來,朝他緩緩道:“成婚以來,我的一舉一動,我對你的態度,相信你也發現了很多不同。”
“妻主,是什么意思?”白意白了臉色。難道?妻主和我一樣,又重活了嗎?
不,,,不會的,妻主一定不想再看到我了。
宋云熙繼續道:“我雖也叫宋云熙,卻不是心悅你的那個宋云熙,她在落霞山自殺了,同時,我在另一個地方意外身亡,但是等我醒來,我躺在了落霞山頂,腦子里有了二皇女宋云熙的記憶,白公子,我與她并不是同一個人。”
“妻主,你在說什么,什么落霞山?”白意此時非常害怕,他的腦子里猜測不停,為什么新婚之夜宋云熙那么冷淡,為什么這段時間以來她看他的眼神那么陌生,卻和白瑱一起外出辦差,明明以前二皇女宋云熙自見他一面,就再也沒對其他男兒和顏悅色過。
好看的桃花眸涌出眼淚來,他無法接受,自己腦中的那個猜測。
“云熙姐姐,我們,我們從未去過落霞山,”
“說來是上一世去的,落霞山秋日時,漫山楓葉,山上有懸空寺,美不勝收,”
看白意還不說破,宋云熙只好再詳細解釋了。
“你說做了噩夢,想去拜一拜,她便陪你去了,可宋云熙不知道,你利用她對你的關心將她哄騙過去,卻也只是為了和大皇女一起,讓她在落霞山葬身,好篡權奪位。”
此言一出,白意渾身顫抖,跪伏在地上,淚水漣漣順著尖尖的下巴流淌進衣襟,被淹沒掉。
“怎么會,為什么?”白意哀嚎道。
“這不是真的,”
看到白意這般模樣,雖不忍,但也沒打算安慰他。
繼續道:“宋云熙本是皇女,卻許你一人情深,甚至置家國與你喜樂之后,重來一回,悲憾之下自戮,與你陰陽兩隔,雖說陰差陽錯,我卻覺得這樣也是解脫了,我既得她恩惠,在這世間重活一回,便擔起責任,若你愿繼續做沂王妃,我可許你富貴榮華,若你不愿,我便請母皇許你我合離,賜你封邑,為你證清白之身待嫁,只是,若你仍想引母國來犯,里外勾結,陷百姓于水火,這一次我定會護大夏國安寧,到那時只能委屈你了,”說罷坐下繼續用膳,不再言語,徒留一室熏香縈繞。
白意一時無法接受,又是哭又是笑,一個人打開門,神情恍惚頭發紛亂,一直走到漪竹園,鞋子都不知道什么時候掉了。
“王妃,你怎么了”小侍急道,伸手去扶他,
“砰,”白意打開他的手,踉蹌踉蹌著走進內室,一頭跌倒到床上,誰也不理,誰也不讓進。
他把頭埋在錦被里,止不住流淚,回想起上一世他與宋云熙的點點滴滴。
“熙姐姐,對不起,是我負你,你竟連見一面我都不愿嗎?”還有一句他難以開口,只想在心里問一句“你是不是,恨我?”
當天晚上白意發起了高熱,小侍不敢瞞著,報給季林,季林問宋云熙怎么辦,“拿我的令牌,去宮里請太醫來吧,”
季林看宋云熙沒有探病的意思,心中也有數了。
不慌不忙派人去,報告一聲。
晚些時候值守的太醫令徐太醫來了。早年宋云熙小時候非常頑皮,經常摔傷,青紫的嚇人極了,在宮里居住的時候,也常是她去看診,一轉眼昔日的小皇女,已經成長為造福一方有為的沂王了。
宋云熙今日教農戶娘子改良稻種,還有農田施肥法子的事,早就傳進宮里去了。宮里的侍人們討論的熱火朝天。對她贊嘆不已,徐太醫聽見過好幾回,臉上不由浮現出淺笑。
徐太醫走過回廊,轉過石壁,腳下加快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