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內氣氛凝重。
與喜怒不形于色的老狐貍們不同，陸綺是不吝于展露怒意的。
世界上絕大部分人都長著眼睛，暴露幾分情緒，得到清靜，于陸綺是樁一本萬利的買賣。
不過，如果有誰想靠陸綺外露的情緒拿捏她，陸綺會叫那人知道，上一秒談笑風生的合作朋友，下一秒也能舉槍相向。
“懷特先生，回九間堂。”
“是，boss。”
司機踩下油門，比電動車還慢的加長林肯立刻起飛。
車載收音機播放起晚間新聞。
沒聽一會兒，陸綺閉上眼睛。
懷特司機從后視鏡里瞥見，馬上調低音量，升起隔板。
董青舒、保鏢隊長何霆與懷特先生放輕呼吸，生怕驚擾陸綺休息。
“哐哐哐！”門被大力敲響。
“誰啊？”
“快遞。”
租客湊近貓眼——
單薄瘦弱，呼吸急促，快遞箱足有半人高，他抱得很吃力。
沒有威脅。
好久不遇的絕佳獵物。
租客心里一癢，開門留人：“樓層高，沒電梯，進屋喝口水吧。”
送貨員憨厚一笑：“不不不，還有快遞要送呢！”
租客不由分說，搶過紙箱，拽人入屋。
門剛摔上，一記重拳砸向租客的太陽穴。
男人頓時眼冒金星。
安檀乘勝追擊，又一拳錘中租客的上腹。
租客慘叫著倒地：“救——”
“啪！”一記狠重的耳光，男人半邊臉頰高腫。
“老小區，無監控，頂樓，房門緊閉，沒有鄰居，廣場舞音樂震天。”安檀逐一列出作案條件，笑著問，“你向誰求救？”
自以為是的獵人布下陷阱，困住的卻是他自己。
租客的舌尖頂住松動的齒根，眼神兇戾：“你是誰？”
安檀抬腳踩上租客的腰椎，掏出海釣魚線，反折過男人的兩臂，捆起他被卷折的兩腕。
“張弎，云劍通緝令A級惡性殺人犯，七年間作案五起，殺害九人，手段殘忍，以肢解為樂。”
“你是誰？！”張弎又問。
他確信沒有嗅到條子的氣息。
雙膝、兩踝依次被捆緊。
手法老練。
難道……
“你是哪個死人的家屬？報仇的？”
“不。”安檀唇角上翹，“在下只是一位平平無奇、熱愛賞金的線人而已。”
張弎陡然瞪大眼睛。
賞金線人……
是那人！
只有那人敢肆無忌憚地混淆賞金獵人與線人！
他沒有死！
賞金獵人與黑色線人的目標不同，一貫井水不犯河水。
直到十四年前，一位神秘人橫空出世。
他自詡線人，卻獨自拿下百萬賞金的A級通緝犯。
當獵人組織向他發出邀請時，他又潛入拐賣組織，向警方提供線索。
他嘲笑不法世界里全是下水道的臭老鼠，而他是它們的天敵——貓。
他下手沒有輕重。
“只有痛與恐懼能令野獸銘記教訓。”是他的名言。
獵人組織與線人組織都尋不到他，無法給他教訓，面對咄咄逼人的不法分子，不得不宣誓，貓的所作所為實屬個人行為，與組織毫無瓜葛。
罪犯們不喜歡有人比他們囂張，以牙還牙，譏笑他是流浪貓——雖然自由，但是不被任何一方接納。
直到全國流竄的百萬賞金的A級通緝犯都被他逮送入獄，判下死刑。
幸存的通緝犯們后知后覺地意識到，由鋼筋水泥澆筑而成的森林里，流浪貓是除人類外最頂尖的獵手。
整整十年，因為他的存在，不法分子們夾著尾巴過活，唯恐太出挑被盯上。
五年前，他銷聲匿跡。
傳言他受邀出海，潛入某跨國犯罪組織。
他消失后的第一年，不法分子們蠢蠢欲動。
第二年，他依舊音訊全無，不法世界狂歡三天三夜。
第三年，罪犯們都相信他已經陰溝翻船，尸沉大海。
現在，突然知道他還活著，張弎吃驚地張大嘴巴。
安檀趁機喂下三唑侖。
“睡吧。”
藥效發作，張弎不甘地合上眼睛。
要變天了……
折疊，裝箱，封膠。
安檀有條不紊地包好“快遞”，清理干凈現場痕跡，合上面盔，扛起包裹，揚長而去。
電輪車七拐八繞，避過監控，路過刑警支隊的門口，摁響喇叭。
“嘀嘀——”
“這么晚，誰的快遞？”門衛嘟囔著，滑開小窗，“下車簽字。”
安檀置若罔聞，猛然加速。
慣性讓車頂的大件兒滾落。
“誒——”
意識到不同尋常，門衛立刻聯絡值班警員。
那邊電話剛接通，這邊電輪車已然不見蹤影。
“啪！”
白熾燈亮起，刑警支隊開始忙碌。
門衛回憶：“那人裹得賊嚴實，從頭到腳，手都沒放過。”
屏幕監控暫停。
技術員心情沉重：“所有監控拍下的影像都被修改過，但沒有觸發防火墻警報，高手。”
突然，有人步履匆匆闖入：“不必查了。”
“為什么？”技術員斗志正高。
“自己人。”情報科的人一頓，又補充道，“勉強是。”
眾人恍然：“黑色線人。”
“告訴歸隊，”情報員囑咐偵查小組的刑警，“是流浪貓，他回來了。”
“給，你的衣服、頭盔，都干凈著呢。”
樓道口，感應燈被說話聲震亮。
“嗐，臟臟唄，沒人管。”剛畢業的大學生滿不在乎，塞給安檀一張綠鈔，“跑腿費。”
安檀小心翼翼撫平，放入貼身口袋。
安檀站得很巧妙，既沒有被散射的光圈籠罩，又能叫大學生看清他的動作。
年輕男孩好心多嘴：“叔，你咋不簽公司？臨時有事找人代送的活兒不好接吧？”
好比男孩本人，要不是躲避突然竄出的流浪貓而崴到腳，也不會找人代班。
安檀歉疚一笑：“沒辦法，家里有人住院，醫生那邊隨時可能叫去簽字。”
“啊，嗯……”說錯話，一瞬間大學生真希望自己是個啞巴。
他生硬地轉移話題：“噢！你騎電車回家吧，叔。”
“不用，不用——”
“知道你的是老人機，替你掃碼付錢了。”大學生動作迅速，“幾塊錢的事，別翻零錢了，下回再找你跑腿，你免費多送幾件快遞吧。”
“謝謝，”安檀騎上小綠，“謝謝你，謝謝。”
安檀真心感謝大學生們清澈的信任，無數次助他順利脫身。
晚風急驟。
安檀頂風前行。
沒有收到同居人的電話，安檀難免擔憂——不知道他有沒有搞砸成功人士們的聚會。
賠錢事小，怕的是卷入官司。
“唉——嗯？”無奈尚未嘆完，被迫變成驚異。
順著安檀的目光望去，是河道，那里正有人……
“別跳！”安檀高聲喝止。
電瓶車陡然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