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拉爾說,她今天會來這里接我,接我回到我闊別了十年的人間。
我是河都少主,我叫夏白。
十年前,我還有另一個身份:關(guān)寧的未婚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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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也是這樣一個無風(fēng)的傍晚,天地一片墨色,大雨滂沱。我們站在路的兩岸,各自撐著一把墨色的大傘,我看不見他的眼睛,只聽到一聲輕輕的“再見”。
于是我也同他道別:“再見。”
十年后,沒想到我們再次在這樣一個適合告別的雨天相遇。
“你老了。”他的手搭在我的肩頭,流淌的鮮血已經(jīng)浸紅了我的衣襟。
久別重逢,沒想到這是取代了“好久不見”的第一句話。
“我還不到三十,老什么。”
“這是我最后一次來人間。”我打斷他的話,“我要繼位了。”
關(guān)寧愣了愣,許久,他勾了勾嘴角。”是嗎,本來這一次,我也沒想到您會親自前來。”
“艾拉爾說你被鬼靈纏上了,我就來看看。十年,我還是第一次離開河都。”我盡量讓語氣輕松一些,“你堂堂天寰集團的高層,怎么會被這些異靈盯上呢?”
關(guān)寧將要說話,廢棄的鬼樓深處突然傳來了低低的交談聲。我急忙捂住他的嘴,將他的西裝扯下搭在胸口,又把他往肩上拉了拉,做出一副抬著醉漢的樣子。
關(guān)寧肩膀被鬼靈的尖牙所傷,本就潦倒狼狽,走路倒真像一個東倒西歪的醉漢。路人好奇地打量著我們,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接觸過這樣純樸的目光了。
我示意關(guān)寧噤聲,直到走進目標(biāo)的大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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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guān)寧和他的手下們躲在一家酒店的套間。面積不大的標(biāo)準(zhǔn)間,十來個人擠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無處落腳。
“你們不能出去,鬼靈還在大樓附近游蕩。聽白…夏白的。”
關(guān)寧沉聲叮囑道。十來個跟班齊刷刷看向我,目光中有的疑惑有的戲謔。他們并不知道我和關(guān)寧的舊事,看我只是一個半路殺出來卻有著不容置喙的話語權(quán)的陌生女人。
為關(guān)寧處理好傷口之后,我迷迷糊糊睡著了。醒來時,月滿中天,我才發(fā)現(xiàn)我和關(guān)寧是唯二躺在床上的人。地上橫七豎八躺著那些姿勢詭異的小弟們,場面頗為滑稽,卻又有些溫暖。
我驀然想到了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似乎久得像是上輩子的事了,除夕夜,我和關(guān)寧一起等延誤了的高鐵回家,也是這般和形形色色的人一同擠在候車大廳里。關(guān)寧擁著我睡著了,我醒來時,依舊是一個月華似練的夜晚,他一邊摟著我,一邊騰出一只手來和鄰座的大爺打撲克。
那個時候我還殘存著一些人類的情感,我似乎先是假裝生氣,然后加入戰(zhàn)局,馬上就要贏了的時候播報突然通知可以檢票了,于是我拎起大包小包就沖了過去,回頭朝著還在手忙腳亂收拾東西的關(guān)寧笑道看吧還是我贏了。
好久之前的事情啦,沒想到我居然還記得。
我想要坐起來,在他懷中翻了個身。關(guān)寧睡得很沉,是啊,他太累了,均勻的呼吸聲似乎都有些粗重。我又掙了掙,關(guān)寧皺了皺眉,居然不依不饒把我往胸口處緊了緊。
算了,就這樣吧。我微微嘆了口氣。我盯著他熟睡的臉,卻有斷斷續(xù)續(xù)的回憶闖進心間。
我們從小就認(rèn)識,是標(biāo)準(zhǔn)的青梅竹馬,相伴而行早便習(xí)以為常。而這段感情何時走到了相愛的分量呢?
也許是在十二歲的某個下著太陽雨的下午,風(fēng)也繾綣,雨也纏綿,我們應(yīng)邀一起去關(guān)寧親戚家里做客。那是在一處遠離市區(qū)的農(nóng)莊,我穿著簡單的白 T和大短褲從院子里的田地間跑過,又攀著梯子一直跑到柴房頂?shù)钠脚_上,腳步聲久久回蕩,嚇跑了一小隊停在桿子上曬日光浴的蝴蝶和小鳥之后,我終于停在了裝成小鳥一起閉目養(yǎng)神的關(guān)寧身前。
我硬要和他擠大構(gòu)樹的同一根枝干,剛剛坐下,手又自然而然搭上了他的肩膀,遞過去一杯還沒化的草莓刨冰。
關(guān)寧將要接過,我忽然裝模作樣橫了他一眼,斥了句“誰說是給你的了?就是讓你幫我拿一下”然后就要奪回去,可是關(guān)寧已經(jīng)舀了一勺塞進了自己的嘴里。這時平臺下傳來對話聲,關(guān)寧的媽媽搭了個眼棚看向我們,微笑著跟奶奶說“你看這倆小孩關(guān)系真好”。
于是我用兩聲哼哼壓下了不斷翹起的嘴角,“算了算了送你啦”,然后就這樣和他并肩坐在檐下,翻翻隨身帶著的附庸風(fēng)雅的詩集,看著太陽一點點落下直到劃落進對面人家那根巨大的煙囪里。
我記得我突然踢了踢平臺上散落的石子:“關(guān)寧,我還想去更多的地方看夕陽。”
在我們十二歲的初夏,我向他提出了這樣一個稚嫩的邀請。
情愫永遠在一些當(dāng)事人都沒有察覺的細(xì)節(jié)中悄悄蔓延,也許是在十六歲的某個晴朗的傍晚,夕陽遠遠墜在大海的邊緣,我穿著一套月白色的短西裝,扎著丸子頭,靠在高高的岸堤上吹著泡泡。晚秋的風(fēng)將七彩的泡泡渡向海景房的方向,那邊有新修的觀景棚子和萬圣節(jié)裝扮的觀光小車,偶爾有小孩子從我們面前跑去,小女孩們總是會對巨大的泡泡移不開眼睛。
這樣安靜地坐了片刻,我忽然把剩下的泡泡水塞給了吵著要媽媽買芭比娃娃的小姑娘。我三步兩跳走到沙灘上,伸了個懶腰,本就松松垮垮的丸子頭耷拉下來,紛亂的長發(fā)在海風(fēng)中上下飛舞,正巧就被納入了他的鏡頭。
“嘿!”我向后勾了勾手指,于是關(guān)寧也從堤上跳下來,上前牽住我的手。
浪花拍打在鞋跟,白金的沙灘上留下深一個淺一個的腳印,那天我們隨心所欲地閑聊著,他靈機一動,忽然想到倘若人間不再是人間,身處異界的我們會是什么樣子。
“那我肯定是公主啦,你就是騎士。”
浪花和潮聲被我們踩在腳下,我記得我突然松開手,咯咯笑了起來,問他:
“你怎么不生氣,你不想當(dāng)王子嗎?”
那個時候關(guān)寧的聲音徐徐傳來,語調(diào)一如既往的輕快,還有我熟悉的斷得干脆的尾音:
“當(dāng)騎士也挺好的。”
他意外有點不好意思地?fù)狭藫项^。心照不宣的對視,然后不約而同地移開目光,我們已然明白了彼此全部的心意。
再后來,還有十九歲的那個紛揚白雪落滿眉心的冬夜,屋子里氤氳著助眠的松香,我久病初愈,正在百無聊賴地剝一顆桔子。關(guān)寧突然敲響了屋門,我懶懶應(yīng)了一聲,他緩步走進來,居然特意整理了自己的儀容儀表,像個訓(xùn)練有素文質(zhì)彬彬的侍者,只是眉目低垂著,不知道為何不敢看我。
可是看他煞有介事又支支吾吾的模樣,我輕易就猜到了他想干什么。生病這些天來都是關(guān)寧寸步不離地照顧我,有時候他以為我睡著了,就會自言自語說點隱秘的閑話或者搞點小動作,可是我其實都看在眼里。
我忽然起身走上前去,習(xí)以為常地勾住他的肩膀。
“慶祝我康復(fù),一起跳一支舞吧。”
窗下亮著一盞落地?zé)簦以搼c幸那天我穿的是最喜歡的那條青白色長裙,極力端靜而優(yōu)雅地搭著他的胳膊,隨著鼓點踏起步子來。
奈何我根本不會跳舞,屢次踩到關(guān)寧的腳之后索性放開來了,隨意旋轉(zhuǎn)著,蹦跳著,大笑著,恍然間,我好像回到了一切都還不晚、一切都還來得及的少年時光,還可以口出狂言、說些憤世嫉俗又拯救天下的瘋話;抑或者是回到了一切都還沒開始、一切都還有重新選擇的機會的童年時光,我們就像兩個不諳世事、得了一顆糖就開心得手舞足蹈的小孩子,直到額頭相抵,大夢抽離。
他忽然攥緊了我的手。“白…”
“我愿意。”
雪落無聲,我忽然覺得雪天真是個和愛人擁抱在一起的好日子。關(guān)寧單膝跪下來,顫抖著輕吻我的手,將一枚銀亮的素戒戴上我的指尖。他紅著臉同我道歉,那時的他還是個沒什么收入來源的普通大學(xué)生,但是他發(fā)誓說將來一定會讓我成為人人羨艷的最美新娘。
“我永遠愛你。”
那時我恍然發(fā)覺,我們長大了,雖然過去的時光無可追回,但是好在,我們之間沒有什么需要介懷的遺憾。
在這樣一個一切都顯得格外美好的冬夜,一句“我愛你”和“我愿意”,便足以抵消未來漫漫長路可能遇到的一切風(fēng)霜雨雪。
可是為什么,我最終也沒等到和他攜手走過被親朋好友祝福的花廊,卻讓一句倒反天罡的玩笑話一語成讖了呢?甚至只有我一人在那時間靜止、沒有過去也沒有未來的傀儡與邪靈之國踽踽獨行。
后知后覺時,我們已經(jīng)站在了異世的兩岸,唯一留給我去懷念的只是指尖不小心觸碰到他微微發(fā)燙的肌膚時那觸電般的痙攣,還有指骨上隱隱傳來的微涼觸感。
“怎么哭了。”
不知過了多久,我似乎都要再次睡著了,一雙溫?zé)岬氖终茀s捧起了我的臉。我渾然不覺自己已經(jīng)淚流滿面。
我…居然哭了。
“對不起。”
我已經(jīng)被河都囚禁了十年,我已經(jīng)把過去的一切全都拋在了人世間,我甚至忘記了我最初的名字,為何夜半夢回的時候,卻還是因為那些模糊不清的記憶片段而淚如雨下呢?
不對,不對……
就在他低下頭來想要吻我的那一剎那,我猛然記起了我最初的名字。
“白魚。”
我不叫夏白,我不是河都的王,在故事的最初,我只是一個和關(guān)寧在街頭巷尾拿著糖葫蘆亂跑的小孩子。
我叫白魚。
那一瞬間我想起了很多很多事。越來越多的細(xì)節(jié)沖涌進我的腦海,我想起了我們共同度過的每一個生日,共同走過的每一條街巷,共同為一場盛大的演出歡欣鼓舞,共同為一場遺憾的電影垂淚神傷,那才是我的人生,不是鬼國永世長生,我所惦念的,不過是藏在人間煙火氣里的三兩歡喜事而已。
我最終沒有拒絕這個闊別了十年的長吻,只是忽然有雨落下,窗外不知何時堆起了高高的卷積云,墨色的高云如群山般屹立,仿佛要把這幢大樓壓倒。
我知道,它們來了。
我推開關(guān)寧。是的,我此行人間是來收服作亂的鬼靈,這也是地水城世代存在的意義。
片刻的溫存已是僭越,我該行動了。
我叮囑關(guān)寧呆在屋子里不要出聲也不要出來,然后背好長刀,悄無聲息從門縫鉆了出去。酒店的走廊里空無一人,行至大廳中央,一道驚雷恰時在落地窗外炸響,伴隨著燦爛而凌厲的白光一躍而過的,是逐漸顯影在玻璃幕墻上重重鬼影。
我微微閉上眼睛,再睜開時,長刀在握,我就像已經(jīng)習(xí)慣了重復(fù)了無數(shù)次那樣手起刀落,將這些異界邪靈斬落刀下。月光透過環(huán)繞的玻璃幕墻灑落在我的腳下,我仿佛站在一面巨大的鏡子中央,而鏡子里居然反射了一個男人的影子!
關(guān)寧不知何時站到了我的身后,亦是手持一把鋒利的長刀,凜然而立,目光冷靜而無畏,甚至透露出幾分決絕。
那一瞬間,我終于知道了他為什么會招惹這么多鬼靈。我走之后,他居然想要強行和異靈產(chǎn)生聯(lián)系,想要放棄作為人的身份,隨我去往河都。
自我們相識以來他一直是個很厲害很優(yōu)秀的人,學(xué)生時代成績優(yōu)異,之后又憑著出色的能力一路高升,最終坐到了天寰集團的高位;同時借助人脈他找到了一批愿意相信也能夠看見這些妖魔鬼怪的跟班,他們在人間秘密行動,替我清掃著從地水逃出來的異靈。
可是…他為什么能看到這些東西?
“你送我的那一尾白魚。”
黑雨滂沱,洗凈了刀柄上的鮮血,我看到他手中長刀反射的弧光,刀銘“白魚”。
我想起來了,十年前臨行前,我跟關(guān)寧說起我的身世的那天,我送了他一條白色的小魚。
我說此去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就送你一條重名的小魚吧,看到它,你就會想到我。
我記得那天我哭得不成樣子,關(guān)寧為了安慰我,陪我在天臺上幻想過那樣一場轟動河都的世紀(jì)婚禮。他說他不懂那什么鬼靈妖靈,他只知道到那時我們應(yīng)該已經(jīng)滌蕩世間妖邪,一切塵埃落定,我們終于可以自由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
他說了很久很久,幻想著我們乘著花車從河都的大街上經(jīng)過、手忙腳亂接著街邊孩子們拋灑過來的鮮花的模樣;幻想著我們站在故人河的橋上注視著彼此、再次說出那句“我愿意”時在唇間留下的真摯一吻;幻想著我們手拉著手一起在河畔瘋跑的樣子,一起把蒲公英的小傘吹向天地各界、四海八荒。
他再度承諾了一個我們期待了很久的最浪漫快樂的婚禮,他說在那一天,我將會是最天真爛漫最無憂無慮的小孩,也將會是最美麗動人、唯一勾走他全部心神的新娘。
我很開心,那時我抱著他,靜靜聽著天臺上隆隆的風(fēng)聲。白魚在魚缸中悠游自在地暢游著,不知道它七秒的記憶能否容納得下這個男孩天真單純而又狂妄的誓言。
原來那個時候,他就下定決心要在人間同異靈殺出一條朝圣的血路來了嗎…我那時難過得哭昏了頭,什么都不記得了,留下來的只有風(fēng)聲里遙遠的潮音。
那尾白魚就像一個水晶球,不知為何,能折射出異靈的萬千行蹤。
“你走后,我請了位老匠人鍛造了一把玉刀,賜名‘白魚’。”
原來如此,他就是這樣在這雙尾白魚的引導(dǎo)下同那些難纏而殺人不眨眼的怪物搏斗。很難想象這個從小文弱的男人是如何爆發(fā)出那樣強的決心和毅力去做這些事的,而他依舊在前行。
他繼續(xù)上前,同我后背相貼,橫刀在前,一同看向大樓立面上磨牙吮血的獠牙惡鬼,還有腳下鬼靈四散飄舞的影子。
我們明明沒有合作過,可是我們曾一同走過那樣漫長的歲月,哪怕我已經(jīng)忘了,驚人的默契還是讓我們在一片混亂中找到了定點。
關(guān)寧抬手,我手中的利刃”夏白”也感應(yīng)到了同類名刀的呼應(yīng),雙刀刀鋒綻起耀眼的白芒,摧枯拉朽般割破了濃重的黑暗,像是兩道閃電劈落在大廳的正中央,地板從中開裂,甚至連窗外密布的濃云都散了幾分。
他展現(xiàn)出了令我驚嘆的身手,肩膀明明還有傷,可是他的動作又是那般精準(zhǔn)利落、毫不拖泥帶水,甚至有點俠意的瀟灑。
我聽到關(guān)寧如釋重負(fù)般輕輕笑了一聲。
我不知道這十年里他立下了多么赫赫的戰(zhàn)功,總之現(xiàn)在,他像一個英雄一樣站在我面前,交上了一份他自己很滿意的投名狀。
“真傻…”
透明的窗格突然爆裂開來,剛才被逼退的、還有原本攀附在墻外的無數(shù)鬼靈咆哮著猛沖進來。我猛地轉(zhuǎn)身,將他推向戰(zhàn)場的邊緣。
“真傻啊,關(guān)寧。”我回頭看向他,他的表情錯愕的,期待的,誠摯的,而我卻不會再哭了。
“謝謝你這十年來的努力。可是對不起,地水不該成為你的歸所。”
此情此景就如同十九歲我被怪病糾纏的那些個夜晚的噩夢,那些夜晚我無數(shù)次夢到這樣的場景,我拖著殘破的身體同一批又一批猙獰的鬼影纏斗著,天地間只有我一人,我覺得我快要死了,而所幸夢外還有人一直緊緊握著我的手。
后來我的病漸漸好了,鬼影逐漸從夢中褪去,一個女人朦朧的影子卻悄悄出現(xiàn)在了夢的盡頭。在關(guān)寧求婚之后,她徹底從我的夢里走出來了,她敲響了我的房門,將一柄和夢中的長刀一模一樣的武器交到我手中。
她叫艾拉爾,生在時間靜止的異界河都,而我是流落人間的下一任河都少主。
“我們循著夢境找到了您,請跟我們回家吧,少主。”
何其無助,何其驚惶,那本該是一個美好的冬天,不速之客卻徹底打亂了我的人生。我自幼無父無母,和一位開包子鋪的奶奶相依為命,那天奶奶揮舞著笤帚把艾拉爾打出門外,說小魚雖然是我收養(yǎng)的但也是我從小帶到大的,你個人販子算老幾跑出來鬧事。
可是再多茫然無措,我們最終選擇了接受,走出了那個寒冬。
因為艾拉爾說的是真的。
轉(zhuǎn)年來到了薄雪未消的初春時節(jié),火堆兀自燒著,沒人說話,艾拉爾將我們簽下的婚書投進那團溫暖的明光中。
“明天就啟程吧,關(guān)寧先生,少主特許您可以送她到故人河。”
什么?送到故人河......
不對...我的記憶出了差錯!
十年前,我們未曾在暴雨中道別。
——————
那其實是一個晴暖的白天,我們漫步在河都故人河的河畔。艾拉爾走在最前面,作為向?qū)Ц覀兘榻B著那邊的風(fēng)物,娓娓道來。
“少主,這條河名為地水河,穿過這條河,我們就到了河都的地水城了。”
“地水河直通九幽,深不見底,除了被地水城選中的人,其他任何生物都沒有通過的資格,故又名故人河。”
“故人河低封印著鬼靈,那是邪魔的造物,而我們地水城子民的天職就是鎮(zhèn)守故人河,在鬼靈逃去人間作惡之前,將他們消滅在此界。不過總有成功逃離封印的鬼靈,這就需要動用我們專門負(fù)責(zé)在人間巡游的隊伍……”
原來那天艾拉爾曾說過這么多有用無用的話,而我只是不遠不近綴在她的身后,和關(guān)寧吹著口哨逗著路邊的花花草草。清脆嘹亮的聲音在河面上久久回蕩,河水很清,映照著我們二人清清亮亮的影子。
我還想起了那曠遠的藍天。在故人河的河畔、人間的痕跡還沒有完全消失的地方,我們看到星星點點綻放的小花,在半人高的雜草里蹦跳的螞蚱,一輛報廢的越野車的車轱轆和以車殼子做窩的小兔子。關(guān)寧坐在我身邊,想用人間學(xué)來的植物知識為我介紹草木的姓名,順便溫柔地摸摸我的腦袋。
是啊,那是個風(fēng)也繾綣霧也纏綿的下午,很像我們相識相知相愛以來的每一個輕松慵懶的下午。可我為何將這段記憶扭曲成了傾盆大雨的樣子?
也許我心里也明白,那不是一個適合道別的日子。
艾拉爾停下腳步轉(zhuǎn)身看著我們。“關(guān)寧先生,您可以就此止步了。”
更高遠的地方云霧突然破開,一只體型龐大的白鳥掠過天際,停在我們面前,艾拉爾俯身,輕撫它白緞似的羽毛。
“少主,上來吧。”
“再見。”
“再見。”
是告別,可是總是少了點沉重的味道。聲音輕松寫意的,那時的我們尚且不太知道天高地厚,天真地認(rèn)為未來未來。
地水河面泛起點點幽藍的光,抬頭,我卻再也看不見太陽。
我看到地水城內(nèi)我的子民們都在向我跪拜、叩首,可是我卻離人間越來越遠了。我回頭去看被自己遠遠拋在身后的荒蕪野地,關(guān)寧在哪里?他離開了嗎?他還能找到這里嗎?
我們…我們還能再見嗎?
我…
我是誰?
是的,我離人間越來越遠了,準(zhǔn)確說,我離自己前十八年的人生越來越遠了。那一刻我是那樣驚懼,甚至想要從天鶴寬大的后背上直接跳進九幽地水,可是艾拉爾緊緊攥住了我的手腕。
“少主,來到河都,您會逐漸失去之前的記憶。不過您放心,艾拉爾會永遠守在您身邊,您的子民,也會永遠擁戴您。”
失憶...我的子民…
我聽到了他們大聲唱著頌曲贊歌,歌聲渾厚而莊嚴(yán)。他們的目光齊刷刷釘向我,狂熱而敬慕,我卻不再覺得害怕。
“恭迎少主夏白駕臨河都。”
夏白…是誰?
我是夏白。
在記憶的末尾,我最后回頭看了一眼平靜無波宛如死水的故人河。
在那場被寄予了厚望的世紀(jì)婚禮中,關(guān)寧有一點說錯了。故人河隔斷人間,沒有橋。
時間回到十年后的今天,我本在地水城內(nèi)聽閱著各地報來的新聞,艾拉爾突然走到我身側(cè),將一份嶄新的簡報遞到面前。
“天寰集團備受矚目的新人領(lǐng)導(dǎo)遇險,少主,您要親自走一遭嗎?”
我皺了皺眉,不明白為何叫我屈尊前往。三日后便是我繼任河都女王之日,從少主到新王,我已經(jīng)具備了獨當(dāng)一面的能力,不該再為這些小事費心神。
可是我看到了他的名字。
關(guān)寧。
好熟悉的兩個字…
我輕輕拂過那層墨跡,艾拉爾抬頭遠眺那薄霧中的晨鐘,輕聲道:
“十年前,你們還沒來得及真正地告別,就借這個機會再去一次人間吧。”
——————
刀鋒一次又一次與鬼靈相接,墨色四濺,我穿梭于破碎的玻璃與鬼影的余燼之間,腳步輕盈而敏捷。
“關(guān)寧,我要繼位了,這是我最后一次來人間。”
“嗯。”
“以后不要再招惹鬼靈了。”我再度換了個輕松點的語氣,”你已經(jīng)老了,早該成家立業(yè)了,安安穩(wěn)穩(wěn)度過余生。”
“不。”
“你不可能跟我去地水的。”我再也忍不住沖他大喊道,”你沒必要為我做到這種程度,艾拉爾送我前來,本就不是為了敘舊,而是為了徹底同過去道別。”
“關(guān)寧,十年一瞬,你等來的不是救贖,而是徹底的了結(jié)。”我聽到自己在低聲喃喃。
“我知道。”
我忽然愣住了。
我有點遲鈍地再次回過頭去。我看到關(guān)寧沉默地站在斷壁殘垣之間,光影交錯著,在他臉上投下了斑駁的影子。我忽然發(fā)現(xiàn)說笑的”老了”其實是真的,他畢竟只是個普通的人類,在高強度的本職工作和兼職打鬼之間,他曾經(jīng)引以為傲的少年意氣被消磨將盡,只余下倦怠的神情。
可是他忽然釋然地笑了,那雙永遠澄明的眼睛微微彎起來,就像很久很久以前,尚且滿心歡悅的我們攜手走在滿眼鮮碧的原野間時,天光云影徘徊在他眼底,另有如黛的山色筆墨輕柔暈染開來。
“傍晚在鬼樓時我便說過,這一次,我本來也沒想到你會親自前來。我只是在盡自己的力量去滌蕩這世間邪祟,不管你在地水何處,我永遠在對岸和你站在一起。”
“白魚,你是公主,公主的騎士不該是庸碌的凡人。”
“謝謝你來看我。”
簡短的話,他說得何其懇切,這么多年來,他一直是這個樣子。
統(tǒng)領(lǐng)這群鬼靈的”哨兵”悄無聲息出現(xiàn)在他的背后,它是這場動亂的罪魁禍?zhǔn)住jP(guān)寧以極快的速度翻身一躍跳到窗欞之上,踩著那高至手可摘星辰的濃云的尾巴,揮出白魚玉刀傾力一擊,同哨兵凸出的巨瞳相接。令人牙酸的摩擦聲,地動山搖的剎那,我似乎看到了一尾小小的白魚從他身邊游過,激起的水花仿佛一筆帶過了我們共度的人生中的每一個墨點。
或許真的有這么一尾白魚永遠陪伴在他的身邊,那是時間的幻影,力量卻巨大到可以讓關(guān)寧打破時空的藩籬,遠遠窺見另一個世界紛繁復(fù)雜的一角。
于是我也釋然地笑了,再度同他并肩站在蒼穹之下,以雙刀的合鳴,向這個世界給出了我們自己的回答。
這一刻天地仿佛都靜止了,緊接著以哨兵為中心,大樓內(nèi)的一切全都被狂風(fēng)卷起然后紛揚落下,每一塊碎裂的玻璃都流淌著淡淡的墨色,折射著兩個世界的萬千華彩。我們匆忙躲進一個尚未被波及的隔間,任憑流散的風(fēng)吹干刀刃上的黑雨和眼角的淚痕。我看到關(guān)寧的肩膀又流血了,連忙讓他坐好,他卻不管不顧地抱了上來。
好吧,在艾拉爾趕來收拾殘局之前,我還額外有一點點時間去完成我對這個世界的交代。
如果把前二十年的人生視作一場無疾而終的幻夢,他是夢境的囚徒,我是夢境的旅人,如今走到旅途的盡頭,幸好還有一個擁抱的時間,去描摹并記憶彼此的輪廓。
——————
十年后的今夜,真正的暴雨,鉛灰色的天穹,車流匯成光河,我們站在光河的兩岸。
這才是一個說再見的日子。
關(guān)寧撐著一把墨色的大傘,微笑著向我揮手。他看著我,目光桀驁的,張狂的,像個證明了自己的實力后洋洋自得邀功的小孩子;卻又是格外溫柔的,像是終于借著這場驚心動魄的意外表明了自己的決心。
“我是編外的河都子民,少主。”他說得像模像樣。
“雨太大了,回去吧。”我也微笑著朝他揮手。
一雙寬大的手掌搭在我的肩膀,無需回頭,我知道這是我那自幼成長在河都的哥哥夏露。還有我的得力下屬銀梟、月臨、霜榕……
越來越多我的子民們聚在我的身邊,他們穿著或者明艷或者素雅的衣服,撐著清一色墨色的大傘站在我的身后。長街車流與人潮盡皆洶涌,沒有人能看到他們。
除了關(guān)寧。
風(fēng)雨瀟瀟,我們二人之間的天地卻是靜默無聲。
我猜關(guān)寧的視角里這一幕一定像是一張沒有他的位置的全家福,夏露是個打眼一看就很靠譜的大哥,銀梟是個總是掛著狡黠微笑的小妹妹,月臨化了濃妝像是古畫里走出來的仕女,袖口紋滿了令人眼花繚亂的繁復(fù)圖案。
所有人都很好,他們是會永遠擁戴我的子民,也是會永遠對我忠誠的…家人。
“再見。”他微微點頭。
“拜拜。”
風(fēng)急雨驟,這才是適合道別的天氣。
抑或者是…永別。
今年,我二十九歲,是即將即位的王。
夏白。
穿成黑月光惡女,深陷虐文修羅場
【沙雕+神級腦回路+邪惡梔子花】頂級社畜江寧一朝穿書,被惡女系統(tǒng)強制綁定,要求她欺負(fù)男主,威脅男主,把囂張跋扈,目無王法進行到底,最后被黑化男主報復(fù)到家族破產(chǎn),死無全尸就獎勵她一百億并回到原來世界。一大長串的任務(wù)江寧只記住了三個字:一百億!太好了,貧窮的她有救了。積極響應(yīng)任務(wù)的江寧把惡毒進行到底。常年受她迫害,因為缺愛從而愛上女主的親弟。江寧反手安排十套高考試卷,自己成績啥逼樣心里沒數(shù)?沒寫完不準(zhǔn)去愛!你配嗎!瘋狂癡迷女主,把她的愛當(dāng)垃圾扔的竹馬男二。江寧立馬擺脫這種戀愛腦笨蛋人設(shè),絕交!必須絕交,只是絕交以后為什么他又回來求原諒?她直接一腳踹開,主打一個姐的愛很高貴,你是渣男你不配。原書女主好運buff疊一身,面對強權(quán)毫不退縮。江寧瘋狂鼓掌,好好好,找機會立馬斷掉她的資助,女主流落街頭,只想回去。沒錢了吧?包老實的!而被她瘋狂欺辱,恨她入骨的男主猩紅著眼對她發(fā)誓:“江寧,你別落魄,不然落我手里,我讓你死無全尸。”后來江家破產(chǎn),走完所有劇情的江寧被強制下線,真應(yīng)了男主的話,她死無全尸。只是誰來告訴她,她死后,討厭她的親弟,視她如垃圾的竹馬,甚至恨不得掐死她的男主都跪地祈求她能回來?
燈花笑
陸曈上山學(xué)醫(yī)七年,歸鄉(xiāng)后發(fā)現(xiàn)物是人非。長姐為人所害,香消玉殞,兄長身陷囹圄,含冤九泉;老父上京鳴冤,路遇水禍,母親一夜瘋癲,焚于火中。陸曈收拾收拾醫(yī)箱,殺上京洲。欠債還錢,殺人償命!若無判官,我為閻羅!*京中世宦家族接連出事,殿前司指揮使裴云暎暗中調(diào)查此事,仁心醫(yī)館的醫(yī)女成了他的懷疑對象。不過......沒等他找到證據(jù),那姑娘先對他動手了。*瘋批醫(yī)女x心機指揮使,日更,每天早上七點更新,請支持正版茶~
風(fēng)云飼養(yǎng)師
簡介:這是一個全新的星球,因為太陽的病變,大氣層失去了自然形成風(fēng)、云、雨、雪的能力。為了挽救垂危的星球,三年前,新世界集全星球之力打開了通往地球的通道,以高價邀請擁有特殊天賦的地球人前往新世界造“云”。從此高考已經(jīng)不再是唯一的出路。擁有特殊天賦的地球人,通過養(yǎng)昆蟲、養(yǎng)動物、種田,成為新世界的風(fēng)云飼養(yǎng)師,這樣待遇優(yōu)渥的“鐵飯碗”,已經(jīng)成為大部分地球人的追求。沈安有這樣的天賦,但覺得這個鐵飯碗還不夠鐵啊,夢想總要有的,萬一哪天實現(xiàn)了呢?從見習(xí)飼養(yǎng)師、初級飼養(yǎng)師、專職飼養(yǎng)師到神級飼養(yǎng)師,一步一步,只要有計劃,三年不行,那就五年、十年,她終有一天要把鐵飯碗變成金飯碗。
真千金她是全能大佬
【出版名《暗星》,全網(wǎng)有售,系列新文《我曝光前世驚炸全網(wǎng)》已開】【1v1雙潔、塔羅牌、團寵、神醫(yī)、甜燃爽!】昔日大佬嬴子衿一覺醒來,成了嬴家丟了十五年的小女兒,而嬴家果斷收養(yǎng)了一個孩子替代她。回到豪門后,人人嘲諷她不如假千金聰明能干,懂事優(yōu)雅。父母更視她為家族污點,警告她不要妄想大小姐的位置,有一個養(yǎng)女的名頭就該識趣,不然就把她送回去。嬴子衿:這就走,不用送。在嬴家歡天喜地慶祝,其他人都在坐看真千金笑話的時候,各個領(lǐng)域的大佬們紛紛出動了。粉絲戰(zhàn)斗力top的頂流影帝:嬴小姐有什么需要的,盡管吩咐。壟斷全球經(jīng)濟的財閥繼承人:嬴家?什么東西?老大,直接滅了吧?華國第一古武者:誰敢欺負(fù)師傅?智商高達228的天才少年:我姐姐。擁有極致妖孽容顏的男人勾唇一笑,散漫慵懶:“那好,叫姐夫吧。”大佬們:???真千金原大佬身份一夕恢復(fù),全網(wǎng)炸了,嬴家瘋了,哭著跪著求她回來。國際巨佬家族:不好意思,介紹一下,這是我們本家大小姐。·王者重生,強勢翻盤,絕地反擊!#神算女王兩百年后再回地球,曾經(jīng)的小弟們都成了大佬#
惡毒女修不裝了,開局五個道侶
葉嫵穿到一本不正經(jīng)修仙文里,成為書中的舔狗女配。女主林歡歡和她的諸多后宮每天過著快樂的日子。她卻不要命看上了女主的后宮之一:隔壁修煉無情道,卻只為女主沉淪的劍修男主。書中,她放著五個道侶不要,幾十年如一日給男主當(dāng)舔狗。葉嫵看完記憶,臉都黑了。當(dāng)舔狗?她葉嫵這輩子都不可能當(dāng)舔狗!五個道侶俊美無雙,他們不香嗎?葉嫵本以為,她馬上要過上左擁右抱的好日子。沒想到,他們五個全都恨她入骨。俊美的蛟龍族被她剝離最堅硬的護心鱗送給男主。妖異的魔族被她綁在煉器室用業(yè)火給男主煉器。一心練劍的人族少年,被她奪走傳家之寶,送到男主跟前…還有腹黑的病弱少年,單純的九尾狐少年……系統(tǒng):宿主只要攻略他們,獲得他們好感度就能換取獎勵。他們現(xiàn)在對宿主恨之入骨,建議宿主盡快道歉,拉回他們的好感度。葉嫵:“???”剛當(dāng)完無情道男主的舔狗,還要當(dāng)他們五個的舔狗?休想!她對著五個道侶神情蠱惑:“越愛我的人,得到的好處越多。愛不上我?那是你自己的問題,回去好好反省一下。”后來葉嫵準(zhǔn)備飛升,她表示可以放他們自由。五個道侶卻紅著眼跪在她面前,求她不要拋棄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