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隨著老張幾聲低咳，一口鮮血旋即傾撒而出。
半旬老人立時倒地，不消片刻，便沒了氣息。
“……”
陳修就這樣站在他面前，面無表情。
直至老人徹底咽氣，沒了半點生機，陳修也未曾上前營救——甚至連憐憫、惋惜的表情，都不曾流露。
洞府之外，黑旗獵獵，所有人無不在等待陳修出來……
最后，陳修平靜地為死不瞑目的老張合上了眼，又用附近的廢墟石堆為他建立一個小墳，這才緩緩走出洞府。
而那一直躲在石堆后的小猴子，在見到陳修出了門，也是緊隨其后，跟著他的腳跟后。
當一只腳踏進陽光的那一刻，陳修似乎明白了一個道理：
在絕對的權力面前，就連道德都淪為了生存的奢侈品。
他終于明白，那個自己“不怎么看重”的鎮守使身份，日后將承載著世人怎樣的期待。
陳修心底暗暗發誓，總有一天，他會親眼見一見那些喜歡在高處玩弄權力的家伙！他會來到他們面前，用自己手中的長刀，親手割開他們那麻木的雙眼，讓他們看看…看看那些在底層哀嚎、那些在陰暗潮濕的地下里茍延殘喘的百姓……過的是怎樣的生活！
世人常說修行難，百姓苦，可殊不知，那句世人常常聽到的“百姓苦”，其實也是那群整日里躺在床板上喊著“修行難”之人喊出來的。
因為真正身處苦難之人，早已為了生存顛沛流離，哪里還有閑情雅致去無痛呻吟？
陳修是幸運的——雖然他也有很多不幸，比如自幼父母雙亡……
但這在真正不幸的人眼里，似乎算不得什么。
現在的他，有一個傳授自己修行之法的師父，還突然得知自己的父親生前是鎮南關的關主，即將去上任一個龍夏王朝里多少人都望塵莫及的官位。
……
但他現在突然不想做那個躺在床板上的人了……他要站起來，然后走出去，去親眼瞧一瞧這個世界，看看這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世道！
“呼！——”
映入陳修眼簾的是嚴陣以待的黑旗軍，黑旗獵獵隨風作響，黑壓壓一片頭頂著更大的藍天。
“走，我們回城。”
……
由于擔心黑旗軍進城會引起百姓的恐慌，也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所以那近八百的黑旗軍便都原地駐扎了起來——正好這望仙山山腳下的洞府足夠大，雖然有些狼藉，但對于這些身經百戰的將士們還是沒有多大影響的。
而陳修則和高陵川、大武小武、江大年一行四人趕回城里——陳修的妹妹還待在客棧里。
而且高陵川作為朝廷的軍官，雖不是朝廷仙官，但作為龍夏王朝的一份子，同樣需要為國分憂。
所以他要將此事如實上報朝廷，然后回到郡守府，安排往后的各項事宜…
不知是否因為老張剛剛的那番話語，一路上，眾人都非常默契的保持沉默。
行至半道，他們又看見了那個姓張的年輕道士、和柳如煙。兩人一直在眾人回清水郡城必經之路等待著……
“陳大人……”
柳如煙扭著屁股便緩緩走來，盡管非常忌憚陳修身邊的那個魁梧漢子，但她依舊硬著頭皮走向陳修。
而年輕道士則是一臉陰沉地站在遠處。
陳修見狀，先是與高陵川四目相對。
二人都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兒，他又將目光移向身邊的江大年。
江大年同樣沒有說話，一臉不屑地瞥向遠方。
對于柳如煙的獻媚，他顯然是嗤之以鼻的。
見到江大年沒有再表示什么，陳修也明白了——這是讓他自己做決定。
“……”
“……”
“如煙姑娘，既然此間事了，那么你們接下來…又有何打算？”
柳如煙抬眼瞧了一眼江大年，見對方沒有再面露怒色，方才緩緩開口：
“不瞞陳大人，我等外出游歷，正好要去一趟中原的龍虎山天師府——如果陳大人不介意的話，可否同行？”
“同行？”
“嗯。”
柳如煙認真點了點頭，“世道艱險，多一個人便多了一分安全，況且我與張玉懷二人皆是修行之人，陳大人身份特殊，往后這一路上定然不會這么順利。有我們在，也好在關鍵時刻為陳大人排憂解難……”
柳如煙看了看江大年，又繼續道：“雖說陳大人有了這位前輩的一路護送，還有如此多的黑旗軍一路保駕護航。但即便如此，要從這最邊遠的清水郡前往中原，就算是這天底下最快的碧波軒也得半個月行程，往后的路途遙遠，可想而知。”
“我與張玉懷行走天下多年，雖說不上見多識廣，但大多妖獸的真名與偽裝還是能夠一眼認出的，有我們在，一定能為大人您省去不少麻煩……”
陳修聞言，眉頭微蹙，他實在不習慣被人一口一個“陳大人”的叫。
但他其實也深知，往后真正的威脅，不是這接下來的路程，而是在抵達中原之后。
自己初出茅廬，可謂是除了一個空頭銜一無所有，到時候多個“朋友”也便多條路——雖然他陳修對那個道士肯定是不會坦誠相見了，但那個柳如煙……陳修知道，她一定不簡單！
嗯，都不簡單……
陳修在心里這樣盤算著。他深知這二人目的不純，但從這幾天的表現來看，他們二人最起碼不會要了自己的命。
沉默了許久，陳修終于開口：“無妨，多個朋友多條路嘛！”
“嗯。”
柳如煙輕輕一笑，道：“陳大人你們只管一路以東向南，等到了上虞泊我們便就此別過，如何？”
上虞泊，龍息江北上支流盤踞而成的一片水域。龍息江，是龍夏王朝版圖中僅次于“龍夏王朝第一河”煌河的一條大江，位于中原版圖的西南地界，其水勢圍繞大半龍虎山。
“行！到時候我往我的皇城去，你們便一路向南，去龍虎山。”
眼見陳修答應，柳如煙總算是松了口氣。而那站在遠處的年輕道士，其陰沉的臉也總算和緩許多。
只見他露出一抹微笑，意味深長地看向陳修。
陳修見狀，也只是對其微微點頭，便不再過多理會。
……
“鈴鈴鈴——”
伴隨著一陣風鈴聲，昏黃的燈光下，客棧的大門被人輕輕推開，帶來一種獨屬山林野嶺的咸濕熱氣。
隨著木門緩緩推開，六道高矮不一的人影在夕陽斜照下被拉得老長，慢慢爬進客棧的青石地板上。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身處瘦弱的女孩，此刻正坐在角落的一張酒桌前。
桌上沒有酒菜，女孩只是扶著臉蛋，正安靜地趴在桌子上。
而在桌對面，一個俊美和尚正襟危坐，微笑著講述一些關于山上神仙們的奇聞異事。
女孩一臉認真地聽著。
客棧今天少有客人，安靜擺放的幾張酒桌上都沒有客人落坐。
客棧的掌柜不知所蹤，只有一個店小二正安靜地趴在柜臺上，也是一臉認真地聽著不遠處那俊美和尚在講故事…
待到夕陽被拒之門外，六道人影也在燈光下逐漸清晰。
一道高大的身影率先邁出一步，向著角落處的二人打招呼。
“瓊瑤，無明兄，我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