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的霧逸散在街道盡頭，黑色人影混淆在白蒙蒙的前方，沉重的腳步聲踏在石塊鋪就的地面，踏出一聲聲沉悶的聲響。

四周不知不覺再度變冷了些。

隨著腳步聲的拉近，霧氣中的身影漸漸從被灰白籠罩的狀態變得可視。

“再次重復，我是異常現象防治局所屬尋霧人與警官羅德里克，如果是人類，請舉起雙手。”

灰白霧氣中的身影逐漸清晰，一個蓄著胡須，神色沉穩卻疲憊，披著深棕色皮革風衣的男人從前方走了過來，手中似乎舉著什么。

他戴著頂布滿歲月痕跡的圓頂高帽，幾根皮革綁帶束在風衣下的黑色衣物間，風衣下擺與衣領在霧中緩緩飄動。

看到自稱羅德里克的男人從霧中走出，高瑟忽然放下了手中的刀具，按照對方的要求舉起了手。

他并不是打消了對“羅德里克”的懷疑，更不覺得對方就是留下了那本調查記錄的羅德里克警官。

與其相反，高瑟對他充滿了警惕，一個自稱羅德里克的男人出現在這種環境下本身就是不正常的現象。

但高瑟看到了這個男人手中的握著的事物——一把燧發銃，木制槍柄與深棕槍身上刻著晦澀難懂的花紋。

對方的手指扣在扳機上，眼神一直放在他的身上，似乎只要發生其他情況就會開槍。

“羅德里克”的手中是實打實的火器，高瑟絲毫不覺得自己的身體與那把公寓里的水果刀要比這把銃里的子彈要硬。

“很好。”

自稱羅德里克的男人看到高瑟的動作，停止了向前的步伐，轉而從風衣的領口下掏出了兩張黑白色的照片，夾在手指間。

手指翻動，“羅德里克”將照片的正面展示給了高瑟。

那是兩張黑白人像照，左邊的一張是位微笑著的男人，另一張則五官扭曲顛倒，幾乎與高瑟之前見到的偽人一致。

“請原諒我的舉動，但考慮安全方面，我需要確認你的身份。”

“羅德里克”說道，他的聲音和相貌一樣沉穩，帶著些沙啞。

“這兩張照片中，哪一張是人類？”

“……左邊。”

高瑟立刻回答道。

這是個單選題。

“很好，那么你身后的那位小姐呢？”

“羅德里克”點了點頭，視線看向高瑟身后的烏緹婭。

“……”

高瑟的神經頃刻間緊繃起來，轉身看向身后。

烏緹婭像是人偶般靜靜地站在他的背后，從剛才起就一直沒有出聲。

這顯然是某種篩選偽人的測試，雖然烏緹婭是自己媽，但同樣也是真正的偽人。

“左。”

片刻后，烏緹婭有些緩慢地開口，接著回到人偶一樣的狀態，靜靜地站在了高瑟的身后。

聽到烏緹婭的回答，“羅德里克”將手指間的照片放回風衣里，放下了另一手中的銃，點了點頭。

“感謝兩位的配合，能在伊德托縣找到幸存者的感覺真的很不錯……我該如何稱呼你們？”

他疲憊的臉上明顯松了口氣，隨即向高瑟與烏緹婭問道。

“……請等下。”

高瑟打斷了羅德里克的話。

“如何證明你就是真正的羅德里克警官？”

高瑟的眼中帶著明顯的懷疑問道。

在這種場景下見到在公寓中留下那本調查記錄的羅德里克警官，這件事本身就帶著詭異的不合理性。

從調查記錄的字跡來看，羅德里克警官恐怕已經遇難——更何況距離他留下那本調查記錄已經過去了整整半年的時間。

“羅德里克”點了點頭，顯然意料到了高瑟的質疑。

他像掏出照片那樣從風衣里掏出了一個灰棕色的筆記。

“在進入伊德托縣后，我對這里的異常現象進行過研究與調查，并記錄在了這本筆記中。”

“它不僅能打消對我的質疑，也能幫到你。”

羅德里克伸手，將筆記丟到了高瑟身前。

這本筆記……高瑟意外地蹲了下來，撿起了地面上的筆記。

灰棕色，很樸素的樣式，像是隨處可見的普通書頁。

看到這本筆記的模樣，高瑟的腦海中迅速想起了他翻看了無數個日夜的調查記錄。

兩本筆記的模樣幾乎相同，除了他留在公寓的那本因為時間已經過去了半年而相對較為老舊外沒有任何差別。

高瑟喉嚨微動，翻開了筆記。

快速閱讀一遍后，他合上了手中的書頁。

筆記上的內容與調查記錄完全一致——只是在記錄下偽人的基本概念后就沒有了后文，相對于調查記錄來說少了很大一段。

“怎么樣？”

羅德里克看著合上筆記的高瑟，開口說道。

這是他來到伊德托縣調查異常現象后見到的第一個幸存者。

“您值得相信。”

高瑟深吸一口氣，向前兩步，把筆記遞給了羅德里克。

他對眼下的情況有了些猜想。

從正常邏輯的角度看，已經離開公寓半年的羅德里克再次出現在這里的可能性幾乎等同于零，但異常現象顯然不跟他講邏輯。

這片被霧籠罩的街道正處于烏緹婭所說的“時錯現象”。

如果他看到的并不是那個從公寓離開了半年的羅德里克，而是就像他之前看到的自己那樣，是留下調查記錄之前的羅德里克的話……

高瑟不能保證他的猜想是正確的，就比如明明電子鐘上顯示的是七點，卻出現了至少一百七十天之前的羅德里克。

但兩本調查記錄完全一樣又缺少一大段的內容又能夠佐證這一觀點。

“他是，人類。”

“每個，人類，在霧中的時間，都是獨立的。”

“他，向前，太久了。”

烏緹婭的手不知何時拉住了高瑟的胳膊，生硬又輕微地說道。

高瑟輕輕地點了點頭，思考起烏緹婭的話。

烏緹婭似乎能察覺到他的想法，每次都會給出重要的關鍵信息。

向前太久了……

沿著石墻向前會使處于時錯現象中的時間前進。

按照烏緹婭的意思，這個羅德里克確實是真正的那位警官本人。

只是在時錯現象中前進了太久，導致了這次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