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幾分不情愿，任素衣拉著幾乎快要哭出來的菡香坐在了何惜暉兩人對面。

迎上任素衣責(zé)怨的目光，何惜暉頗有些尷尬。

是他失言了。水靜帆的性子是任何事情都要尋根究底地的，他本不該在這里點破任素衣的身份！

水靜帆完全沒有被人嫌棄的自覺，笑嘻嘻地打量著任素衣，仿佛在打量一件什么稀奇古怪的東西：“涵王妃千金之體，作此般裝扮到這茶館之中所為何來？”

任素衣眨眨眼睛，反問回去：“春闈在即，水公子不在家臨時抱佛腳攻一攻您的圣賢文章，卻到這茶館之中做什么勾當(dāng)？”

水靜帆一口水沒有咽下去，噎在喉嚨口堵得喉頭生疼。

菡香終于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起來，何惜暉也是忍俊不禁。

“咳咳……王妃對在下有敵意？”水靜帆終于理順了氣，作小媳婦狀可憐兮兮望向任素衣和她身旁依舊笑得很夸張的小丫頭。

“不敢。”任素衣白他一眼，低頭繼續(xù)喝自己的茶。

既有自知之明，就該退避三舍才是。

他難道不覺得強(qiáng)拉著一個女子喝茶有違圣人的教誨么？

有些人顯然不覺得。

“那個……王妃勿怪，在下只是有些好奇而已。”很真誠的語氣，只可惜臉上卻沒有作出相應(yīng)的表情。

“你是想看好戲吧？”這次開口的是何惜暉。這位損友實在讓他頭疼得很，誰被他纏上都難以脫身，今日看好戲的機(jī)會他又怎會輕易放過？

此人看似最放誕不羈的性子背后，卻有著常人難以企及的智慧和能力，這也是他不能由著性子跟他絕交的原因。

這樣的人，身處江湖之遠(yuǎn)已經(jīng)足以驚動朝廷，若過了春試，立足朝班，完全可以只身成為影響當(dāng)下局勢的一股勢力！

太子早已下了嚴(yán)令，此人萬不可落入他人之手，作為馬前卒的他又能逃到哪兒去？

“喜歡看戲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早已成為戲中之人，卻還自以為可以置身事外，到時候連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可就貽笑大方了。”任素衣淡然一笑，話是對著何惜暉說的，眼睛卻瞟著竭力裝著無辜的水靜帆。

“依王妃之見，若有人當(dāng)真希望可以置身事外，該如何做到？”水靜帆眸光一閃，玩世不恭的臉上多了幾分認(rèn)真。

看來所料不錯。任素衣暗暗沉吟。

“已是戲中之人，竟還想著置身事外，水公子不覺得自己太天真了么？”

“好了，你二人打什么啞謎呢？”何惜暉隱隱覺得，眼前的二人似乎有什么默契，反倒是自己不得其門而入了。

“難道當(dāng)真沒有第二條路可走？”水靜帆不理會何惜暉，卻是目光灼灼地盯著任素衣，仿佛看到了什么稀世珍寶一般。

“除非，戲本子是你自己寫的，別人來演，你來看。”任素衣聳聳肩，給出一個很不負(fù)責(zé)任的回答。

然后在心里暗暗鄙視自己：你就糊弄吧。戲臺中央的人，所扮演的角色豈是自己可以選擇的？

自己來做這一切的主導(dǎo)嗎？

水靜帆饒有興味地看著眼前這個裝無辜的小女人。

任素衣看著這家伙一雙桃花眼在她和何惜暉中間飄來飄去，就知道他肯定是沒想什么好事，也懶得理他。

一個男人居然那么八卦，怎么怨得別人鄙視他！

“今日，受教了。”水靜帆隨意向任素衣拱了拱手，語氣里卻是難得地認(rèn)真。

何惜暉隱隱有些擔(dān)憂。

水靜帆這人，一向是別人把握不住的。他竟肯正眼看任素衣，不知是福是禍？

“對了，王妃您到茶館來不是喝茶這樣簡單吧？難不成是在等什么人？”水靜帆難得地認(rèn)真，卻讓任素衣愈加皺緊了眉頭。

我來做什么，與你這八卦男有關(guān)系么？

“莫非是原本要等何兄?jǐn)⑴f的，不料多了在下礙事，故而王妃臉色如此不豫……”八卦男就是八卦男，不但八卦，而且唯恐天下不亂！

何惜暉慌忙捂住他的嘴巴，只恨不能在他嘴邊安排兩個把門的：“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你要害死素兒么？”

菡香涼涼地道：“便是害死了，罪魁禍?zhǔn)滓彩潜砩贍斈约海慰噘嚨絼e人頭上？”

自從知道表少爺心思難測，而自家小姐確實已經(jīng)對表少爺死了心，菡香就再不打算給自己原本敬若天神的表少爺一點好臉色看了。

不能跟一個小丫頭對吵，何惜暉只得找機(jī)會撇清自己：“你是擔(dān)心王爺么？在這小茶館里打聽不到什么的。但是你也別太擔(dān)心，苦了你自己。畢竟是骨肉至親，皇上他……不會當(dāng)真對王爺怎么樣的……”

任素衣隱隱覺得事情有些不對。

他為什么要擔(dān)心凌涵清？莫非出了什么事？

“他怎么了？”眉頭緊皺，任素衣不解地看向何惜暉和桃花眼的水靜帆。

“你不知道？”這下輪到何惜暉驚愕了。

以為她早知道，所以才會呆不住王府，跑來這茶館中打聽消息，沒想到竟然不是？

他想收回他的話，裝作一無所知，但是顯然已經(jīng)晚了。

“其實……沒什么的……”何惜暉目光躲閃，不敢直視任素衣的眼睛。

任素衣挫敗，轉(zhuǎn)頭逼視向若無其事的水靜帆。

“聽聞今日早朝，涵王與太子在殿上吵了起來，朝中眾臣各有所向，分成兩派對吵，后來太子以涵王結(jié)黨營私圖謀不軌之名請皇上圣裁，結(jié)果圣體違和一時氣急當(dāng)場嘔血，現(xiàn)在太醫(yī)都在宮中候著呢……”水靜帆搖著扇子，神情輕松，仿佛在說今天天氣不太好一樣。

任素衣卻是聽得心頭發(fā)涼。

兩兄弟吵架，尋常人家尚不會輕易鬧到父親那里去，何況皇家？

只怕是太子已經(jīng)深思熟慮，準(zhǔn)備一擊成功了吧？

只是涵王又豈是任人宰割之輩？

勝負(fù)的較量，至關(guān)重要的一戰(zhàn)已經(jīng)開始了嗎？

任素衣忽然意識到自己的身份是一個危險。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戲中之人，但也不愿因為自己成為凌涵清的麻煩。既如此，就先保護(hù)好自己吧！

“菡香，我們回府！”連道別都省了，任素衣直接叫上菡香走人，甚至來不及問一聲，一個尚未參加春闈的舉子，怎么會對今日早朝上的事這樣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