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樓。

周奇看丑娘放下碗筷，終于開口問道：“我最近聽朋友說，日本的激光手術可以去除面部的疤痕，我想著你也可以了解一下。”

丑娘神色愕然，下一瞬便轉為濃濃的落寞。

“我老公當初來日本長崎，就是想著賺到錢，帶我去做祛疤手術的……”

周奇尷尬一笑。

自己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但丑娘很快就恢復過來，她看著一旁的丫丫，嘴唇蠕動數番，終于把自己的身世經歷全盤托出。

當提及“猛烈的雷暴久久不散”時，周奇眼睛微瞇，無端聯想到一個詞。

雷劫。

在原世界里無聊的時候，周奇也會看看網絡小說。

對于剛剛歷經過兇殺刺青的懾魂之力與邪術師的念力籠罩的他來說，曾經認為是茶余飯后博君一笑的玄學東西，很可能都是真實存在于世。

“像我這種農村婦女，丈夫為了出海掙錢而失蹤，肯定都會被人在背后嚼舌根，說是克夫命。”

丑娘顧忌丫丫在場，沒有挑明自己已經默默接受了陳大勇死亡的事實。

她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是希望丫丫能對父親還留有一個念想，還是自己沒有準備好和她討論死亡這個對她來說過于遙遠而沉重的話題。

“但您前幾天的一番話點醒我了，丫丫還小，一輩子的路還很長，我已經浪費了她一年的時光了，再繼續呆在這里，也是于事無補，不如趁這段時間多賺些錢，回國后讓她能讀到書，能長大成人，嫁人生子。”

“周先生，我很感激你能伸出援手，但我有句話還是要跟你說。”丑娘頓了頓，看了一眼周奇臉上結痂的傷疤，低聲說道，“工作注意安全，別為了賺錢，而丟了性命。”

周奇知道丑娘說的是打擂臺的事，他豪邁一笑：“放心吧，這屆拳賽還沒有誰能在我喊出認輸之前就把我打殘打死。”

丫丫眼睛睜得大大的，好奇地問：“周叔叔，你的功夫真的很厲害嗎？比武館里面那些人還厲害？”

“哈哈，那當然。”

“那你能不能教我幾招啊？”丫丫滿懷期待看著周奇。

“哦？你學功夫是要干嘛呢？”

“唔，我要打人，打一些很壞很壞的人，我說不過他，所以我想打到他不敢亂說話。”丫丫捏起小拳頭，在半空中胡亂揮舞。

丑娘連忙拉住她的小手：“丫丫，女孩子家家不可以這么粗魯，不然以后哪個男孩子敢和你在一起啊？”

周奇手掌虛按：“丫丫說的那些壞人，他們是說了什么話讓你這么生氣呀？”

丫丫看了看周奇，又看了看媽媽，視線在兩者間徘徊了好一陣子。

“他們說，我媽媽是丑八怪，叫我媽作丑娘，我不想聽到他們這么講我媽媽，但是我越不讓他們說，他們就越是要說……”丫丫的聲音逐漸低了下去，頭也埋在胸前。

聞言，丑娘吳秀清和周奇的面上表情各不相同。

……

而后幾天，周奇堅持執行茍道流，白天就宅在公寓，那里都不去，就連給遮魂隱神傘補充能量的日程，也暫時延后。

目前來看，82%的能量還是夠用的，沒必要急著去什么神社寺觀給自己惹上玄學界的人和事。

而華興那邊，也沒對他提出什么要求，畢竟少他一個也不會影響會社的正常運轉。

在林懷樂看來，養精蓄銳，保持狀態，在接下來的比賽中脫穎而出，打響名頭，才是周奇當下最重要的任務。

至于這周日的淘汰賽，周奇早已知曉不會遇上荒木恒和，更是絲毫不擔心。

因為第一輪積分賽強度太大，六十四名選手有八個被迫中途退賽，真正能參加第二輪淘汰賽的選手，也就二十八人。

在一對一的三局兩勝制下，只有十四人可以躋身到第三輪兵器斗，而兵器斗則一局定勝負。

持械可不比拳腿，一旦擊中，可就不是擦傷瘀紫這么輕微的事了。

自那天起，周奇再也沒察感到后街刺青館那名邪術師的念力寒意了。

于是他就看看電視，讀著報紙，輕哼小曲，偶爾教一下丫丫幾招防身術，晚上則坐上肥雪的車，和飛機一起去到武斗場，練練功舞舞刀槍，和林一北切磋了好幾晚的刀槍拳腿，并向他講授了李小龍截拳道的哲學理念。

“第一階段，partiality，片面的，極端的，一開始只憑本能出拳踢腿，沒有技巧可言。”周奇畫了一個破開兩瓣的陰陽魚圖，“這一階段練武者心存偏見，為了追求極致的快，或極致的力量，看不到陰的對面或者陽的對面。”

“第二階段，fluidity，流動融合。”白板上的圖案變成經典完整的陰陽魚圖案，且陰中有陽，陽中有陰，還有兩個箭頭表示其相互流動，“這個時期的武者不單單能看到自己踢出的一腳，還能看到對方的動作，一場比斗下來，還會有意識地去復盤，進行自我感受，總結經驗，然后一步步摸到洞悉對手格斗心理的地步，做到對方的出招方式在自己的引導之下。”

周奇拿出鐵籠死斗打死查猜的那一場來舉例，從舉出大拇指那一刻開始，查猜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有意引導之下，所以可以做到步步料敵于先。

“第三個階段，emptiness，空，無形之形，”白板上的原有的任何筆畫都被擦掉，“這個時候武者將所有的技藝都融會貫通，用下意識和肌肉記憶去做出反應，而且出招的時候發乎自然，在動作與動作的銜接之間，完全找不到一絲多余遲滯，也就是消除間隙。”

“一北小兄你對于白鶴拳已經是快完成第三階段了，但你要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吸納各門各派的格斗技巧，就要不斷重復剛才說的第一二三階段。”

“所以你問我人體格斗的學成最高技巧是什么，我可以給你一個答案，就是沒有技巧。”

“一個武術高手身體并不會緊繃，思想也不會被束縛，但兩者都會時刻做好準備，其狀態并非思考，也非空想，而是為準備發生之事做好準備，敵進我退，敵退我進，當機會出現時，我不需要進攻，對方會把身體送到拳頭邊上。”

“讓你的感知像一條河流一樣，永遠流動，沒有片刻的中止。”

“這個階段聽起來境界很高啊。”林一北似有所思。

“也沒有很高，三四層樓那么高而已啦。”

“還有第四階段嗎？”林一北眼神靈動，真正跟上了周奇的思路。

周奇贊賞地看了他一眼：

“那是自然，第四階段不是一種具體的武術體系或者派別，是一種‘以無法為有法，以無限為有限’的境界，到了這個階段，你會不自覺地拋棄所有的概念、模式、派別，感知到對方的手、腳、膝、肘、肌肉、骨骼、筋膜、血液、內臟、心跳，在對方出招的那一刻，你就已經將其攔截下來，這，才是真正的快。”

“這個時候你不會執著擊敗對手，你會更加克制自我，做到真實的自我表達。”

“只有擺脫所有招式的束縛，才有可以領略當中的道理，當你多次從不同的起點都順利走到無形之形的階段，你的意識才能自由地流動起來，而后完美地適配到任何形狀的容器中。”

“海納百川的最終目的不是納，而是空！”

“不拘一格，才能隨心所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