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雪為人軟弱好欺，他小聲嘀咕道：“那群嘎差晚上不上班的，不會抓我的。”

東莞仔嘖了一聲，覺得肥雪真是一頭蠢豬。

不過這個年代的大陸人，會開摩托和轎車就已經能說明很多事情。

這番試探過后，樂哥在中華街上車前交給他的事也算完成了。

吉米一時不明所以，只是笑著拍了拍東莞仔的肩膀，讓他別揶揄人家肥雪。

一旁的飛機寡言少語，默默地吃著紅皮花生，目光沒有從底下的擂臺離開過。

原本雜亂無章的嘈雜聲，此時突然轉變成整齊劃一的歡呼。

“查猜，查猜，查猜！”

巨大的聲浪前仆后繼地撲打在玻璃幕墻上，似乎要把包廂震掉下來。

東莞仔被這歡呼吶喊聲所吸引，他站起身子，順著飛機的視線看了小半分鐘，打了個眼色給吉米，問道：“吉米，今晚有多少場‘水場’？”

吉米眉毛一挑，屁股沒有離開沙發，說道：“六場，你們來之前的二十分鐘就已經全部打完了，現在是查猜上擂臺的時間。”

周奇覺得剛才那種單方面被質問的談話極易露出破綻，于是不再裝作拘謹，主動開口問道：“吉米哥，什么是‘水場’啊？”

吉米瞥了東莞仔一眼，見其略微點頭，這才耐心地解釋起來：

“我們這里有很多來自世界各地的拳手，他們有的看重名譽，有的則更看重金錢。”

“水場就是臺上雙方都是我們安排的人，誰輸誰贏全看押注金額和最后賠率臨時內定的，這樣可以保證菠菜盤口能賺得最多，不過只要是長崎社團的人，都不許在水場下注，即使下注贏了，也只能拿回本金。”

“肥雪上次沒錢叫雞想在水場賺錢，被樂哥抓到一頓臭罵，兩只手都被打腫了。”

本來周奇不在，肥雪被這么說也沒有脾氣，畢竟吉米和東莞仔說的那些，自己的確是做過、做錯的。

但他覺得在這個剛來的新人面前掛不住臉，便拿起一把口香糖，扔下一句我下去玩玩就離開了包廂。

“吉米你這人真壞，一點面子都不留給肥雪，還說我。”東莞仔拍了吉米一下，“那六場水場打完賺了多少？”

吉米和東莞仔的默契極深，此時已經心領神會。

他雙臂外展，搭在沙發的兩邊，手指不斷輕敲，眼睛望著酒紅色的天花，思索了一會，說道：

“今晚水場的收益平均分到八家頭上也就三四百萬日元，當然我們華興股份更多，分得也多一些。”

“這個場子挺好賺的嘛。”周奇聽到有些驚訝。

“我還沒算門票錢呢，雖然我們會付給拳手們一定的上場費，但是假如有富商富婆想換換口味，我們也能從中撮合賺點小錢。”吉米瞇眼笑道，“不過這武斗場也只是華興諸多產業之一，好好在華興干，以后有你好日子過。”

周奇輕點下頜。

“不過這武斗場周末才開，也不是天天都這么爆滿的。”吉米繼續說道，“今晚是西海家買來的泰國佬查猜有拳賽，才這么多人來看。”

“就是因為這個泰國佬，今晚才開這么多水場吧？”東莞仔迅速接過話來，“樂哥對他挺不滿意的，說他是西海家買來搞事的。”

水心會、工藤會、西海家，統稱長崎的日本三大社團。

三者分別是日本全境地下組織勢力前三的山口組、稻川會、住吉會在長崎這邊的下屬組織。

“的確，泰國佬查猜一上場，我們的盤口基本上都是虧錢的，限額或者賠率控得太過分的話，也沒什么人愿意下注，觀眾們也有怨言。”

“不過查猜的人氣夠高，場面野性血腥，吸引來看的人也多，多賣出去的門票也能稍微貼補一下盤口的虧損。”

周奇在剛才的聊天中得知，西海家也是這個武斗場的股東之一。

于是他有點一頭霧水，不解地問道：“不是說這個場子八家都有份的嗎？怎么西海家還砸場子弄得虧錢？”

吉米搖頭道：“西海家本來就跟我們華興不就太對付，只是這一兩年來大家不再一味打打殺殺，但雙方的不滿與仇恨沒有因此而消弭。”

“日暮警視為了長崎的地下勢力能安分一點，才花大力氣用這個武斗場將七家社團捆在一起，希望用共同利益減少點矛盾紛爭，不過現在看來，西海家的別樣心思最明顯，最不愿意和我們華興坐同一條船。”

周奇聽到此話，眼神忽然變得有些深邃。

東莞仔終于道出了隔壁包廂表面和諧共處下的暗流涌動：

“不單是我們華興有不同的來錢渠道，西海家、水心會、東北幫等等，他們也是一樣。”

“其他社團在武斗場的股份少，加上有別的賺錢方式，如果這個場的賬面上弄得不好看，對于他們來說，不至于有什么麻煩，但華興不一樣，我們在這里的股份超過一半。”

“日本社團巴不得看我們華興的笑話，一旦賬面虧錢，最丟華興臉的，就是一手操辦武斗場的樂哥。”

“能花點小錢給樂哥和華興添個不大不小的堵，西海家的掘井田一愿意得很。”

東莞仔話頭稍頓，喝了口水，罵了一句惡心的日本鬼子，才繼續對周奇說道：

“今晚樂哥帶你過來，不僅是想給你機會上擂臺打幾場賺點小錢，還想看你能不能挫一挫查猜的威風，別讓那個掘井田一這么囂張。”

周奇哦了一聲，露出恍然的表情。

恐怕這才是自己能這么順利加入華興的原因。

對于林懷樂來說，自己能滅了查猜的威風固然最好，不行就當養了個貼身保鏢。

反正華興一晚上的武斗場收入就過千萬日元，請個保鏢的錢那就是“濕濕碎”啦。

能夠在異國他鄉團結一批中國人從而形成勢力，并被本地幫會承認其自身存在，還和警察部門暗中勾兌，華興的實力和背景，很可能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高上一線。

“果然，在龐大的地下勢力面前，我在林懷樂眼中就是一個小卒子、工具人。”周奇內心暗嘆。

不過他對于林懷樂并沒有厭惡之類的負面觀感，反而覺得這才是華興二把手應有的心態和格局。

“難道‘長崎之亂’就是西海家針對華興而挑起的？”

正當周奇想說話之時，一旁的飛機冷不丁地來上這么一句：

“查猜一穿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