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曉云搬來了我的房間后,就像一個巨大的蜘蛛,一步一步地準備自己的網。
她甚至向爸媽提議要把姓改成林,真正的變成我們家的一員。
但被爸媽委婉地拒絕了。
接著,她又把目光瞄向了我脖子上的玉墜。
“姐姐,我可以戴著玩玩嗎?”
我討厭她眼睛里無時無刻都透露著無辜。
年齡太小,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眼神刻意地讓人厭惡。
我拒絕道:“這是我出生的時候全家去寺廟里求的護身符,不是拿來給你當玩具的?!?
“全家”、“寺廟”、“護身符”。
每一個都好像另一個世界的詞語。
有那么一瞬間,火焰快要吞噬了她的眼睛,卻又馬上熄滅。
“是嗎?”她笑了笑,“我也想要一個來著。”
我以為這件事就這么過去了。
沒想到在飯桌上,她又重新提起。
“哥哥,我看筱筱姐脖子上的玉墜很合眼緣,聽說是你和爸媽去寺廟里求的是嗎?”
哦對,她從來不叫哥哥為“姐夫”,而是跟著我一樣喊。
我哥和爸媽對視了一眼,斟酌開口:“是的,怎么了嗎?”
夏曉云低頭,輕輕地笑了一下:“我只是覺得很喜歡,全家一起去求護身符這件事,光聽起來就好幸福?!?
嫂子的眼淚又落了下來。
我時常覺得這兩姐妹的情緒像是水龍頭一樣,說開就開,說關就關。
“曉云別傷心,咱們全家跟你一起去求一個行嗎?”
這句話說得太過巧妙。
她們像是唱雙簧,一唱一和道:
“真的可以嗎姐姐?”
“當然了,我們可是一家人啊?!?
“啪——”清脆的筷子撞擊碗面的聲音阻擋了兩姐妹的繼續表演。
我爸冷冷道:“全家?什么全家?”
氣氛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爸爸平日里很少管事,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媽媽和她們打交道。
夏曉云也試過在深夜里做夜宵給應酬完的爸爸,可不管怎么討好,都無濟于事。
嫂子也冷著臉:“爸這意思是不想跟我們去求一個護身符嗎?”
“什么跟你們,”我爸不留情面開口,“是我們,不想跟你去求,別弄亂了主次順序?!?
嫂子一聽這話也不樂意了,筷子重重地摔在地上。
“您家女兒就是寶貝,我家曉云就不是寶貝了是嗎?既然你們全家可以為她出生去求一個,現在再去求一個又怎么了?!”
“夏曉霞你給我閉嘴!”我哥怒道,“你怎么跟我爸說話的!”
“你既然想要這個玉墜給你妹妹,你就自己去求,拉上全家干什么!況且筱筱已經有了一個,曉云再帶一個,像什么樣子!你是不是就是看不慣筱筱有的曉云沒有?”
“曉云出生在你們家難道是我們的錯嗎?一而再再而三地指責我們對她不好!”
我哥說完就直接扭頭進了臥室,重重地摔上門。
在嫂子看來,他第一次地埋怨是因為我,第二次的怒吼也是因為我。
她看向我的眼睛已經帶上了責備和討厭。
夏曉云被嚇得直哭,邊哭邊喊著:“姐姐我不要護身符了……你別和哥哥吵架……”
我和爸媽沒有理會她倆,各自收拾好東西進了房間。
嫂子也是拿捏了我哥的軟脾氣,打定主意認為我哥會和她道歉。
可誰知都過了三天,道歉的意思還是沒有下來。
嫂子有點坐不住了。
有天我和爸媽哥哥去散步,嫂子和夏曉云罕見地沒有跟著,而是呆在家里。
等到我們回家時,鑰匙轉動的聲音剛響,就被清脆的巴掌聲給蓋住。
“啪!”
緊接著,是嫂子的怒吼。
“我跟你說過多少次,我們寄住在別人家,就要老實本分一點,嘴甜一點。你怎么一天到晚盡想著過上跟別人一樣的生活!”
“人家筱筱是富養長大的,你這個窮孩子拿什么跟人家比!我和你姐夫從相識到結婚多不容易,難道要因為你毀了我的婚姻嗎?!”
說著又是連功扇了幾巴掌。
太瘋狂,太魔幻。讓我們四個一下子愣在原地。
我哥率先反應過來,沖上去抱住嫂子哄著。
夏曉云的哭聲配上嫂子的崩潰,無不透露著兩姐妹的悔改。
可是一切都太巧合太刻意了。
我輕輕吐槽了一句:“好假?!?
我媽也小聲說著:“我寧愿沒生這個蠢貨兒子。”
爸爸的手摸上了我的腦袋:“還是我們筱筱聰明?!?
……
這件事就這么過去了。
我和夏曉云維持了很長一段時間的疏離,井水不犯河水。
哥嫂的感情也恢復地像從前一樣。
就在我以為未來也會像現在這么和平的時候,又一件大事發生了。
嫂子的爸爸生了重病,現在正躺在醫院里。
像是所有農村重男輕女的家庭一樣,她爸爸渴望著一個兒子的到來。
所以哥哥常跟我說,嫂子受了很多苦。
她在很小的時候就學著做家務,在很小的時候就看著門外的爸爸對媽媽大打出手。
她爸爸甚至猛踹過她媽媽的肚子,怒吼著:“別人都生的了兒子,憑什么你生不了?!”
于是在生下第二個女兒的一年后,她們的媽媽不能忍受挨打,跟著別的男人跑了。
嫂子那時也才十多歲,白天的時候上學,晚上還得回家照顧年幼的妹妹。
每說到這,我哥都會語重心長地說:“長姐如母,所以嫂子對曉云溺愛也是正常的,你別怪她?!?
可就是這么一個害她母親離去,妹妹挨打的男人,在病重后竟然又喚起了嫂子作為兒女的孝心。
她跪在我爸媽面前,懇求我們家能拿出錢給她爸爸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