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秦姨離去，也不知道對周婷說了什么，讓對方心甘情愿跟著她來到這里。

小秦哥，這時候趕了過來，將秦姨拉到了一旁，剛開始兩人好好的，后來就爭吵了起來。

聲音逐漸高昂。

秦姨自作主張，還拉顧斐下水，而秦姨也知道這樣做沒有底氣，低聲述說她的觀點。

總不能讓小姑娘流落街頭吧，總在救助站待著也不是個事。

周婷聽到了兩人的交談，紅著臉怯生生地說道，說話似乎是很困難的事：

“對，，，對不起，打……擾了，我這就離開！”

姑娘的口音有些拗口，說話也結結巴巴的，不知道是天生的還是因為緊張導致的。

也得虧是顧斐，耳朵無比犀利，聽出了對方在說什么。

見少年遲遲不說話，姑娘深吸一口氣，沒有理會正在吵架的兩人，扭頭離開。

她明白了對方的想法。

大概是覺得自己是累贅吧。

或許，自己就是天生霉運之人。

給父母，給親人，造成了難以挽回的災難。

兩人看到了周婷的動作，停下了爭吵。

秦姨想上前說些什么，小秦哥死命拉住，甚至還捂住了秦姨的嘴。

“不要拿著你的好意，做道德綁架！”

小秦哥用一句話終止了比賽。

秦姨放棄了，如同落水的狗滿是泥濘，但下一秒又打起精神來，追上了姑娘。

她還是能做一些事情的。

不是說秦姨不想周婷住在她家，而是家里騰不出地方，這才把主意打到顧斐這里，他家寬敞，還是一個人住。

兩個人，都是孤兒，能互相幫助。

顧斐明白秦姨的想法。

于是，他開口說道。

“留下來吧，東頭那間屋子是你的！”

那原本是父母的住所，留作念想，里面的擺設完好如初，打掃衛生的時候顧斐刻意保留。

但是現在已經沒有必要。

他們兩人音訊全無，若是想要聯系早就聯系了，他何須有這份心呢。

秦姨率先聽到了顧斐的話，拉住了周婷，怕對方沒有聽到，激動地將顧斐的話重復了數遍。

遲鈍的小姑娘反應了過來，一臉希冀地看著顧斐。

“往后，你是妹妹！”

顧斐在三人面前說了這句話。

院子里的梧桐掉下最后一片葉子，冬天即將到來，希望在其中孕育。

……

往后的日子平靜普通。

顧斐按部就班地學習。

一個月后，他獲得了小學畢業證明。

三個月后，他成為了一個中學畢業生。

之后，正式成為一名合格的高中生。

高中的知識體系遠超他的理解，成績提升地很慢，終歸有進步。

老師們注意到了這個學生。

雖然遇到不懂的知識，總是會上課睡覺，這讓很多老師不喜歡。

但是，總是會喜歡勤能補拙的學生。

出乎意料的是，周婷的理科異常的優秀，她在抽象上有極高的天賦，讓教研室的老師嘖嘖稱奇，稱其為百年難得一見的學生。

參加競賽，獲得了不少獎，逐步展現她的天賦，忸怩害羞的性子有了改變。

但按照周婷的話說，單純是因為比賽有獎金，要補貼家用。

這讓顧斐哭笑不得。

兩人像親兄妹一樣生活在一個屋檐下，一起學習，一起鍛煉。

小姑娘，見兄長每天都要鍛煉，也央求一起，顧斐于是將從隊長處學習的防身術交給了她。

秦姨一如既往地熱心，常過來顧家給兩人做飯，把兩人當作兒女對待。

時至今日，顧斐也不知道，那晚秦姨跟周婷說了什么，能讓敏感自卑的女生離開救助站。

小秦哥則是繁忙起來，顧斐不常見到。

一方面忙著事務，一方面躲避秦姨的催婚。

有時候顧斐會想，或許秦姨是因為抱不上孫輩，這才總是到顧家跟兩人嬉笑。

但這種想法，他沒有跟任何人說過。

日子就這樣平淡的度過。

沒有星艦，沒有戰爭，沒有死亡，沒有爾虞我詐。

柴米油鹽，粗菜淡飯。

顧斐很喜歡。

但是，一個人的到來，打破了平靜。

高一的暑假，天氣很熱烈，周婷在院子里打理花草，這是她平時最愛的事。

門口的一聲狗叫，打破了寧靜。

黑白獵犬沖入了屋內，大聲嚎叫，希望能引起注意。

智慧的眼神貌似并不機靈。

周婷被它驚嚇到了，退后了幾步，拿著花鏟防備對方。

這種狗，很少見。

“不要嚇到人！”

溫和地男聲響起，順著聲音，一個青年進入了周婷的眼中。

簡約的發型，酷雅的軍式夾克，得體的身材，線條分明的俊臉，以及臉上永遠溫暖的微笑。

周婷一下子愣住了。

顧斐聽到院子里的狗叫，從廚房里出來了，身上還掛著圍巾。

待看清黑白獵狗，也不禁一愣。

大佬張晚年養的狗。

認出了青年是誰，顧斐叫醒愣神的周婷。

“今晚加菜！你去市場買些菜。”

周婷嚶地一聲，滿臉通紅，跑了出去。

黑白獵狗竟然也跟著出去了，周婷瞪了狗子一眼，見它也不退卻，目光看向顧斐，顧斐給了一個沒事的眼神。

一人一狗前往市場。

顧斐將圍裙脫下，拿出了茶葉，在梧桐樹下煮茶。

青年，注視著對方的動作，接過茶飲了一口。

藍星獨有的明前龍井，在星際中算是緊俏貨，有的是人想要購買，價格十分昂貴，

有人送給秦姨，秦姨推脫不得，將它拿給了顧斐。

“沒想到我會來吧！”

王曼之像是老友許久不見般，打起了招呼。

“確實沒有想到！”

手枕著頭，顧斐慵懶地靠在梧桐樹上，用漫不經心的口吻說道。

“日子，我很羨慕！”

“嗯。”

王家的生意很大，這里大半產業與之有關，因此顧斐的消息，王曼之想要獲得輕而易舉。

兩人陷入了沉默。

一個不想問，一個不想說。

就這樣一杯接著一杯茶喝著，直到一人一狗回來。

進了廚房，準備今晚的飯菜。

現在科技很發達，機器生產的食物跟數十年的廚師做出來的差別不大。

但是，還是有很多人喜歡動手。

顧斐就是其中之一。

前世的他，很少進入廚房，總是等著別人投喂。

現在，他很喜歡烹飪的感覺。

歷史在進步，社會在發展，但星際起源時期的菜品卻慢慢流逝，取而代之的是新式菜肴。

顧斐不喜歡。

記起以前在視頻網站上看過的美食節目，一點一點地還原。

周婷、秦姨和小秦哥都很喜歡。

秦姨還特地過來學做菜，小秦哥很不開心，因為她要做給心上人吃。

王曼之對食物很挑剔，大家族出身，美食自然都嘗過一些，因此味蕾總是毛病多多。

這段時間吃慣了軍中機器食物供應，這一下子吃上親手做的食物，味道確實很可以。

尤其是紅燒肉。

這是周婷告訴他的名字，姑娘對他很熱情。

色澤紅亮，酥爛不膩，難得的佳品。

為此多吃了幾碗米飯。

這跟平時的他很是不同。

以軍人當作理想的他，做事按部就班，任何事都要提前做好準備，從來容不得出錯，像今日這樣改變食物的攝取分量幾乎是不可能的。

顧斐拿出了自釀的米酒。

往日多做了一些米飯，曬干存儲，累積到了一定的地步，拿來做酒。

顧斐愛做不愛喝。

小秦哥下了班會過來喝一些，他喜歡微醺的感覺。

王曼之抿了一小口，一下子喜歡上了，稱贊這是他喝過最好的酒。

周婷聽到立馬起身，將酒缸里剩下的酒全部打包，讓青年帶回去。

王曼之連連推脫，周婷一再堅持，最后含淚收下，完全不照顧顧斐這個主人的感受。

這讓顧斐苦笑不得。

吾家少女初長成。

歲月靜好啊，歲月靜好啊。

吃完飯，王曼之跟顧斐在院子里納涼，狗子匍匐一旁，周婷洗碗。

微風吹過梧桐樹，細細簌簌地響。

“小妹去了陷陣營，讓我把輕歌送過來給你。”

提到輕歌二字，黑白獵狗以為在叫它，起身低吠兩聲，無人搭理吐著舌頭繼續匍匐。

夏季終究太熱，狗子喜歡陰涼。

大佬張死后，黑白獵狗就藏在東方女神號里，等事情結束，王千陽領養了它。

取了一個跟狗子性格完全不搭邊的名字。

顧斐眼里閃過思索。

王千陽去了陷陣營。

所有的故事即將開啟。

“自從臨陽星回來，小妹像是變了一個人，沒了往日的散漫天真，發了瘋似地提升實力。”

“瞞著家里人，參加了陷陣營地選拔，選上了才給我們說。”

“你應該知道，陷陣營是什么地方，哪里王家說的不算，沒辦法讓小妹回來。”

王曼之碎碎念，旁若無人地述說。

顧斐沒有說話，任由對方發泄。

他知道王千陽的想法。

陷陣營是人類的一支特殊部隊。

王家的勢力再怎么龐大，也無法伸手。

只為人類而戰。

是他們的目標和追求。

為了保證神圣性，不允許星際間任何勢力插手，若是過界等若宣戰。

只有人類星際中最厲害的人，才有資格入選，活躍在最前線的戰場上，只打最硬最難的仗。

加入了就半只腳踏入了鬼門關。

也是因為它的特殊性，主角的劇情波瀾壯闊。

難怪青年會有擔心，自家妹妹一聲不吭做了這樣危險的事，是你你也害怕。

不過，歸根到底。

王千陽，是害怕無力吧。

不想臨陽星的事情再發生眼前，這才去了對實力提升最大的陷陣營。

“我知道她是怎么想，為她驕傲。可是還是擔心，尤其是當她說讓我把輕歌送過來的時候，我察覺到了死意。”

“她做了死的準備。”

說到這，王曼之苦笑。

小妹的想法決絕到此。

他在人物簡報中知曉了王千陽的經歷。

無能為力的感覺，深有體會。

四千萬義肢人的犧牲，不僅是改變了王千陽，也改變了他。

“父親十分憤怒，揚言她要是堅持去，斷絕父女關系。”

“她在父親的書房前跪了一夜，一聲不吭。”

“第二天，駕駛著東方女神號離開了！”

王曼之喝了一口酒，面容苦笑，說不清的愧疚。

“我也要去戰場啦。”

“軍部給我授銜，用的是你的戰功！”

顧斐開了口。

“我不在乎！”

卻卻讓王千陽的苦澀加深了一重。

男人的情誼就是那么簡單。

過去沒有過接觸，年紀相差許多。

但是就是能夠成為朋友。

王曼之，是這樣想的。

朋友。

很奇怪的關系。

王家的麒麟子，從出生開始每件事都是固定的，要給家族添磚加瓦，成為人類星際議會議員。

不喜歡。

渴望戰場，渴望光榮。

封狼居胥，燕然勒石。

古人能做的，他如何做不了！

于是叛逆地選擇了參軍。

在這種環境下，他沒有任何朋友。

當初星空上的短暫相遇，王曼之認定了顧斐這個朋友。

這是他為什么要在前往戰場前過來一趟的理由。

送狗，見人。

所以當聽到了顧斐說不在乎的時候，眼里的愧疚多了幾分。

朋友不該是這樣的。

可現實沒有選擇。

“去哪？”

顧斐明白對方的想法。

君以明月待我，我當以群星贈之。

“亂黑星域！”

“北邊鎮亂？”

王曼之點了點頭。

不是所有人類擁護星際議會，總有野心家。

不臣之心自古有之，何論時代。

王曼之的第一個任務，是到北方星象鎮壓叛亂。

這跟他的初衷有太大的出入。

渴望的戰場是奧維族。

而不是人類自己。

回憶起王曼之有關的劇情。

顧斐喝了一口酒，對著明月嘆了一口氣。

人生際遇何須如此。

他是麒麟子，人類未來的參謀總指揮，戰功赫赫。

但是回顧他的一生，最得意的戰斗，最拍案叫絕的計謀。

不是在奧維族上，而是鎮壓人類的叛亂。

未來群雄逐鹿，人類野心家此起彼伏，他就像是救火大隊長一樣，出現在人類的各個疆域，剿滅一個又一個敵人。

維持人類的平穩，以供養前方與奧維族的戰爭。

終其一生，無法達成年少的理想。

也難得，王曼之認為顧斐的生活極好。

或許在他等到前往北方的命令時，第一時間想的是拒絕吧。

不若終南養老，做富家翁。

等周婷出來時，兩人喝的酩酊大醉。

這樣的日子，未來恐怕不再有。

敞開地喝。

痛快地喝。

月色喜人，吹入少年們的夢里，驚起一灘鷗水。

明日一醒，各有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