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八蛋，你咒誰死吶！”

白婆婆舉起手中的雞腿骨，一下又一下朝段星煉頭上打去，罵罵咧咧道：

“小小年紀不學好，不曉得尊老愛幼，看婆婆我怎么收拾你！”

很難想象。

她一百二十多歲的身子，竟能把雞腿骨揮舞得虎虎生風。

那叫一個宛如天上降魔主，真是人間太歲神！

“婆婆，別打了，別打了！”

段星煉被錘得抱頭鼠竄，連忙解釋道：

“那是我們皓光祖師的日記里寫的，他說他與二果師祖在山林中，遇到了即將要被獻祭給法尸的您！”

“村里人說，您的祖上有一位叫白大的藥郎，害死了大半村民，所以要讓他的后代來抵罪！”

“您的父母，都因為這個理由，被送到了法尸嘴里……”

聽到這兒，白婆婆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狐疑問道：

“日記上，還寫了什么？”

“還寫了，兩位師祖與您回到村里，就遇到了那名為三眼的法尸。”

段星煉低下頭，怯怯說道：

“結果發現，白大其實是被冤枉的，他外出尋藥時，家人卻被村民們殺了個干凈。”

“悲痛不已的他，將丹藥送給了法尸，讓法尸幫他報了血海深仇。”

“最終，法尸將神通轉到你身上后自殺，而你將村里人殺了個干凈，也被村里的小孩子們捅死了……”

“這就是，日記上關于您的描述！”

白婆婆聽完，沉默了很久，才輕輕笑了笑。

“真是個悲慘的故事……可我并沒有遇到你的兩位師祖。”

她一下子癱坐在輪椅上，唏噓道：

“如果，我沒遇到那位前輩的話，事情應該也會按你說的那樣發展吧？”

看著屋內無處不在的三勾標志，她又出了神。

許久后，一個與段星煉所說截然不同的故事，才從白婆婆口中娓娓道來。

“那一年，我在山上遇到的，并不是你的兩位祖師，而是一位清秀的少年……”

“故事接下來的發展，都和你說的差不多。”

“一直到，三眼出現在村里的那一刻。”

她的眼中滿是驚艷，仿佛有萬千雷光在其中不停跳動。

“那位前輩，等到三眼把話說完后，便將他以雷法轟殺，緊接著對我說。”

“以命抵命，縱然是天經地義，但他有更好的辦法。”

“他用招魂術，喚出了我雙親的鬼魂，又在村子里布下了一個大陣。”

“按他的說法，人與鬼日夜相處，會不斷流失陽氣。”

說到這兒，白婆婆的眼中滿是快意，哈哈笑道：

“大陣的用途，就是汲取村中每一個人的陽氣，滋補到我的身上！”

“如此一來，也就償還了白大的因果——”

“白大之所以出門尋藥，就是因為有法尸在不斷吸收他們的生機！”

“之后，村里的人無不體弱多病，精神渙散，因為他們的魂力被我的父母汲取，陽氣又補到了我的身上……”

“這座牢籠，就這么關了他們一百年！”

白婆婆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肌膚，笑聲猶如夜梟般嘶啞難聽。

“我帶著父母，看了許許多多外邊的世界，每當陽氣不足，便會回到村里……”

“一直到今天！”

說完，她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又癱倒在了輪椅上，似笑非笑道：

“前輩說，只要我與旁人談及此事，或許便會受因果律懲罰。”

“如今我也活夠了，氣也快消了，所以你們才能聽到這個故事。”

“相比之下，你們更喜歡聽哪個故事呢？”

白婆婆的詢問，讓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黑山村上下，就沒有一個好人，這是不假——

村長甚至能說出“隨便抓幾個過路人獻給法尸”這樣的混賬話。

但以陣法圈養他們一百年，未免也太過喪心病狂，不似正派人的行徑！

可轉念一想白小小一家的遭遇，眾人又覺得，或許也是理所應當……

一時之間，所有人都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哼，這已經是本座想得到的，最公平的解決方式了！”

陸遙冷聲一笑，對三真法門眾人的反應嗤之以鼻。

法尸該殺，那些人就不該殺？

他們的所作所為，甚至比法尸更惡！

陣法圈養一村人百年三代，已經是陸遙網開一面了。

擱前世，這群畜生都得被他丟到人皇幡里——

就如小島上那群人一般，陸遙也從沒認為他們是人。

這便是陸遙樸素而簡單的善惡觀。

“不管你們怎么想，我更喜歡后邊的故事，至少，我陪著我的爸媽活了一百年，看了許許多多的風景，唯一可惜的就是……”

白婆婆從行囊里抽出了一張畫軸，緩緩展開。

“這輩子除了在夢里，沒能再見他一次。”

她的笑容滿是苦澀，在畫卷上輕輕摩挲了起來。

畫卷上，赫然是一道仙氣飄飄的身影。

他渾身上下，都被云霧籠罩，模糊不清，只露出一雙燦若星辰的雙眸，令人望之心神搖曳。

“這便是，你們心心念念的勾勾前輩了。”

看著白婆婆的樣兒，陸遙尷尬地捏了捏眉心。

就在他回返之前，白小小朝他磕了十多個頭，說什么無以為報，唯有以身相許。

更是放下狠話，若是陸遙不收下這份回報，她便要咬舌自盡。

最終，陸遙只能含著淚……

咳，口腔潰陽了一下。

畢竟自己不能長伴在白小小身旁，就這樣破瓜，令她終生苦等，也太過畜生。

“卻沒想到，這姑娘還是等了我一輩子……”

陸遙微微一嘆，隨手將幾百道法打入了白小小體內。

下一刻，便有雷光閃動，在白小小的身上不斷炸開。

“因果律之罰！”

眾人驚詫之下，急忙快步上前。

卻發現白小小仍安然無恙地坐在輪椅上，淚眼婆娑道：

“我感覺到了，是你嗎？”

“這輩子能再見你一面，也足夠了……”

說完，她抱緊懷中的畫卷，安詳地閉上了雙眼。

支撐著她活下去的愿望，已經實現了。

與此同時，一陣微風吹過，將皓光日事翻開了新的一頁。

或許是貼得太緊，這一頁竟被段星煉漏了過去。

他撿起日事一看，上邊赫然寫著——

“安葬完白小小的尸體后，忽然一陣天旋地轉。”

“再醒來時，我與二果師兄仍在山林中，只是面前多了個仙風道骨的前輩。”

“具前輩所說，我們剛剛中的，是名為黃粱一夢的神通。”

“是真，是假，我已經分不清了，只是那份渴望預支未來的情緒，無比真實……”

“除此之外，前輩還教了我幾道法符，畫于此處，后世之人可多加參悟。”

段星煉轉頭一看，頓時一愣。

皓光祖師畫下的那幾道法符，竟和剛剛他撿到的，陸遙畫的法符相差無幾！

這時候，他才回想起來。

陸遙的眼眸，與白小小手中畫卷上的那雙眼眸……

一般無二！

一瞬間，一個大膽的猜測，涌上了段星煉的腦海。

他將目光投向陸遙，自言自語道：

“莫非……”

陸遙卻沒注意到他的眼光，只是暗自想道：

“到哪兒能找到與高皓光有因果的東西？好想和趙炎打上一頓啊……”

“看看他的血孽大身厲害，還是我的法天象地更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