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局勢不妙，林心芳帶著汪皓很快離開了，走時向方葭投來一個怨恨的眼神。

學校后山的氣氛此時寂靜的可怕。

周之於今天是鼓起勇氣想要來找方葭問一個回應的，過來的時候聽到一個聲音很熟悉，循著聲音過來時剛好撞見這一幕。他動了動唇，“小葭……”

方葭自那二人走后就像被抽走了力氣一樣垂著頭，劉海凌亂掩蓋住她的眉目。她聲音壓抑而冷沉，“看到了么？”看到這樣狼狽的我了嗎，發現我和表面上的開朗完全不同了嗎？

她抬起頭，眼睛紅紅的。異常的情緒叫她豎起了一身的尖刺，她狠狠抹掉眼淚，緊緊盯著周之於，“你說喜歡我？可你又見過我幾面？喜歡嗎？這樣也喜歡嗎？”

更傷人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被帶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青年身上清雋冷冽的氣息將她包圍。

周之於看她自暴自棄般講話，心疼的無以復加，第一次逾越，莽撞的擁抱住了女孩。胸前的布料微微濡濕，是方葭在他懷里輕輕的流眼淚，她的哭泣甚至都是寂靜的。

半晌后，方葭悶悶的聲音傳出來，“可以了。”她不自在地又垂下頭，不知道怎么看他。

周之於輕笑一聲，更為逾越的牽住她的手腕，好吧，他還是沒有勇氣牽手。

他拉住方葭，以這樣奇怪的姿勢在江大的校園里面跑起來，路過的風揚起他們的發絲，方葭摸不清他想要做什么，仰起頭看他的側臉，他耳后有一顆小痣，泛著隱隱的紅色，被黑發遮住，因跑動又偶爾顯露出來。

心像被悄悄撞了一下，方葭抿唇。

終于停下，她被震撼，半晌說不出話來。入目是鋪天蓋地的白色，強勢且溫柔的占據人的全部心神。

一樹白玉蘭，花朵是很漂亮的形狀，輕輕柔柔的搖曳著，風吹過時發出了沙沙的聲音，有花瓣落在她肩頭。蘇北市入了春季，正是玉蘭開放的時節，周之於從周褚雪處得知后山最近開的熱烈，便突發奇想帶方葭過來。

他們坐在了樹下。

周之於將落在她發頂的花瓣輕輕撫下，那花瓣流連于他的指尖，他的聲音出離的繾綣。些微沙啞的聲音響起。

“我是不是跟你講過和父母的關系不太好？事情是這樣的……”他緩緩向她道來自己的經歷。那些冷落與壓迫被他從回憶里面拉出來，吃不飽的晚飯，落在身上的鞭子，跪過的碎瓷片，父母為了掌控他而做的一切，他再提起時，聲音稍稍顫抖。

方葭怔怔的看向他，她沒想到這樣光風霽月的人身后也是那樣濃稠窒息的黑暗。

周之於向她展顏一笑，“好啦，現在也給你講了我的故事，我們現在是公平的了。”

她聽到這句話險些又落下淚來，怎么會有這樣傻的人呢？把自己的傷口揭開就只為了讓她覺得公平。她小聲道，“所以呢？”所以你想說什么？

青年正色看向她，“你覺得我看過你狼狽的一面就會打消喜歡你的念頭。是不是？”

方葭轉開頭，咬著唇不講話。

他接著說，自言自語一樣的語氣，“我從沒預料到自己會喜歡上一個人，在每一次心動的時候我都在想，可能這不是喜歡。我想，小蒹葭可能沒有那么好呢？但是后來發現。”

“傲嬌的你，頑劣的你，頹喪的你，哭泣的你，甚至更惡劣更壞的你的可能性我都想了一遍，發現都會喜歡，宿命是這樣的，世界上只有一個方葭，我只可能喜歡你。周之於最最喜歡方葭了。”

“方葭，你……是怎樣想的呢？”

她？方葭烏眸帶著水光，唇不知何時被自己咬的殷紅，像在上面落了滴血。她定定看向周之於，仿佛如此便能看透他的內心。

“我……不見的時候會想念，見到了又會期待下一次見面。如果這是喜歡，那么我應當也是喜歡你的。”

“可是，可是我一點也不好，我總是難過，我好差的，我……”她柔軟的聲音有些哽咽，“我不值得你喜歡。”

沒想到周之於堅定地搖頭，對她說，“回避愛也沒關系，愛躲藏也沒關系，我總是覺得每個人一定會遇見最適合自己的。你什么樣都沒關系，會有一個人剛好愛完完整整的你，愛逃避的你愛躲藏的你。沒什么好害怕的也沒什么好羞愧的，什么樣都配得到愛，什么樣都可以愛別人。而且，你明明特別好，特別勇敢特別溫柔，我很難具象化的形容你，但是就是特別特別好。”

他的指尖偷偷與方葭的相碰，掌心的紋路里藏著經年的苦澀與辛酸，“我們都像一只鳥，我被拽著無法飛遠，那么你呢，你又是因為什么無法飛起來呢？我想帶著你，去看一看更高的天空。”

方葭又想流眼淚了，她今天的淚腺格外發達。她想起曾經聽過的一首歌，

“或許只有你/懂得我/所以你沒逃脫

一邊在淚流/一邊緊抱我/小聲地說/多么愛我”

她慌張地將手抽離，她慌張地站起身來，她感到一種命運降臨一樣的戰栗感，她小小聲的對著周之於講，“我還是想再考慮一下，我還是有些怕開展一段新的關系，之於……我再想一下，好不好？”

芝蘭玉樹的青年半倚在玉蘭花樹下，含笑看著她，光落在他眉目間，是寬和的像海一樣的遼闊，“我會等你的，小葭。”他說。

女孩的裙角在春日里飄飛出很漂亮的弧度，倉皇逃跑的身影像一只蝴蝶。

方葭回到宿舍時仍像做了一場夢，半分不真切。她說好了再想想，就真的一直在想。

半晌后笑出聲音，神情是輕松的溫和的泡沫似的悲慟，好像下一秒就要流下淚來。

“好吧，我認輸了。”

她在回信上這樣寫道，鋼筆在紙上刻出了尖銳的痕跡，那信紙就躺在書桌上，身邊還有一株白玉蘭，是分別時周之於送入她手中的。她的手輕輕顫抖著，好像這寥寥數字用盡了所有精力。

她覺得自己像一只兔子，橫沖直撞的終于沖破山崖，她總覺得崖底將至，可那時候會怎么樣呢？脫胎換骨還是死無全尸？

她不知道。

她只重重在紙上寫。

“我也喜歡你，周之於。”

“我們在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