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緊迫,幾人忙的腳不沾地,在古堯山與青崗村的視頻送到了公司的剪輯組,暫且不用理會。
最艱難的是找到什么樣的證據才能證明桂花有精神病,還要證明她在作案時處于發病狀態。
鄭關月對方葭說想要見桂花,這天一大早兩人就去了監管所,每次只能一人探監,方葭于是在外面等。
不知道鄭關月與桂花講了什么,再出來時搖身一變成為了再上訴時的辯護律師。
搜查證據如火如荼,眾人決定先從監控入手,可遍布在這北地的監控如群星繁復,是一項不小的工程,只好兵分幾路去查。
U盤里是下載好的監控錄像,鎖定好時間后幾人一幀一幀的查看,力求發現一些蛛絲馬跡。
二審就在一個星期之后,繁雜的手續占了很多時間,他們爭分奪秒,甚至來不及出去吃飯。
周之於覺得聚在一起更方便一點,大手一揮訂了個房間,前臺看見五個人進了一間房,震驚得說不出話,差點維持不住職業假笑。
沙里淘金一樣看監控,翻來覆去的看著法條,鄭關月不時便給他們講解一番。
不知何時聲音漸小,電腦的噼啪聲也緩了下來,已經深夜,小計熬不住,倚在床腳沉沉的睡去,其他人也暈暈沉沉,大差不差了,方葭的腦袋一點一點的,差點磕在電腦上,周之於給她墊了個枕頭。
徐姜的眼睛被電腦映出一片藍光,與深藍色的頭發交相輝映,抿著唇繼續看。
不知為何,她現在十分清醒,甚至有一些興奮,是一種感覺自己即將改變一些東西的變動感,她也說不清楚。
一只手伸過來把她的筆記本抽走,聲音寡淡,暗藏關切。
“睡覺吧,明天再查。”
徐姜與鄭關月對視片刻,敗下陣來,“好吧。”
電腦的光亮消失,房間陷入一片黑暗,她躊躇了一會,悄聲,“鄭關月,你說,我們會贏嗎?”
沉默蔓延,徐姜以為他不會回了,然而聽到。
“這場戰役里面沒有贏家,我們所做的所有,都是為求一個天下公理,正義不朽,證明人性的冷暖與法律的公平是不沖突的。”
“相信我吧,我可是鄭關月。”
——
不知何時桂花準備上訴的消息傳到了網上,掀起軒然大波。
“不是,她怎么敢的?做出這種事情還有理由上訴?”
“這不公平!駁回她的上訴!”
“不能讓壞人逍遙法外!”
外界風向愈發惡劣,幾人卻未被影響,機械的動作看到眼睛酸澀,終于聽到了今日里最好的消息。
“找到了!”方葭驚呼,眾人風一樣湊到她電腦前。
一個極其不起眼的鏡頭,里面是桂花怪異的舉動,完美符合了精神分裂癥的表征。
與此同時,鑒定機構出具了夏桂花具有多種精神類疾病的報告,而精神分裂癥便是其中之一。
距離二審開始,還有三天。
鄭關月笑了笑,“做的很好,進入下一步吧。”
幾人如魚群般散入城市,按照鄭關月的要求開始尋訪人證物證,光靠監控,效力太低了。
再匯合時,眼睛都帶了笑。
距離二審開始,還有一天。
整理所有的證據并且歸類的人物落在了兩個專業人身上,方葭幾人也沒閑著,回新星將剪輯好的視頻取了出來。
大boss楚慎配了幾個編輯給他們,臨時組成了一個小組,讓方葭帶領,急出幾篇通稿。
二審開始,鄭關月一襲西裝,沒有戴眼鏡,推翻溫和的形象,言辭犀利,字字珠璣。一沓沓證據被甩上來,他嘴角是游刃有余的微笑。
媒體記者在下面坐了一排,閃光燈的聲音噼噼啪啪,桂花戴著鐐銬站在法庭中央,這是她第一次受到如此注視,她卻不害怕了。
或許人到了這一步就什么都不怕了。
法槌落下的一瞬,塵埃落定。
無期徒刑,獄中表現良好或許會酌情減刑。
臺下一片嘩然,眾人卻感到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此時的熱搜也全部標上了爆字。
新星的官網賬號上面發布了一個長達二十分鐘的視頻,名字叫做,“除夕殺人案嫌疑人——桂花的一生”。
一幕幕一條條,長滿尖刺的柵欄,粗長的鐵鏈,泣血的小字刻在石磚上……桂花經歷的苦難被撕開包裝,赤條條放在了大眾面前,似乎在說,看,她受了這樣的委屈。
視頻中出現了很多人的影子,有人已經白發蒼蒼,提起桂花時長長的嘆息。
“桂花啊,那是一個很好的孩子。”
網友們全都懵了,前幾天還義憤填膺的他們此時像被潑了一瓢冷水,終于冷靜下來,他們想過這件事情背后會有隱情,可沒料到是這樣的隱情。
經歷過這樣的事情后,他們會如何呢?他們又開始共情桂花。
趁熱打鐵般,新星又開始發通稿,連著三篇文章,語氣誠摯,字字真情。
新星似乎預料到了此時輿論對于桂花的一邊倒,強調桂花的苦難已經存在了,人們不能為她做到什么,呼吁人們將目光放在這件事情的本質上來——人口拐賣。
領頭羊已然出現,其他新媒體公司咬碎了牙,暗恨自己錯過了如此先機,卻也趁著風頭緊跟著開始寫通稿。各個博主,心理學行為學等社會大牛也像雨后春筍一樣出現。
此時官媒也轉發了新星發的文章,承諾會加強對于拐賣人口的打擊力度,也呼吁廣大民眾加強防范意識,加強法律意識。又強調遇見問題要尋求法律援助,避免慘案再次發生。
這手獨家的新聞可謂是將新星推向了大眾面前,賺得了好大一波流量,一時風頭無兩。
拐賣人口的整治以一種緩慢但有力的速度推進著,而人們的目光也能看到更多東西,比如隱藏在桂花血淚史下的“重男輕女”觀念,提起這個時很多人都產生了共鳴,縱使現在的思想如何進步,一些封建的余毒還尚未拔出。
新星在一篇文章的末尾這樣說:“人的一生中會遇見許多困境,被環境桎梏,被思想桎梏,好像總是處于泥濘中。永遠不要放棄自救,我們祝你勇敢,祝你千千萬萬次救自己于水火,祝你看到新一天的太陽,冉冉升起。”
外界喧嘩熙攘,法庭內也不安靜。媒體們哄擁而上,想要采訪傳奇律師鄭關月,桂花被安保人員帶領離開,轉身時她看見了熟悉的人影坐在聽眾席。
老者慈祥的向她點頭,臉上爬滿了皺紋,眼睛卻還是一如二十年前那樣明亮溫和,被淚水浸染的有些模糊。那是她的老師啊。
老者身旁是一個深藍色頭發的女孩子,女孩向她擺擺手,桂花幾乎是瞬間就認出了她,姜姜,真的太像師娘了。
方葭安靜的笑著與她對視,周之於和小計也點頭致意。
眼睛酸澀,一眨眼便有淚水洶涌落下,桂花難能自已,她深深向他們鞠躬。不舍的轉過頭,卻擦擦淚轉身走了。
不幸的經歷橫亙人生,如一道裂縫毀了她的靈魂,可幸運的是世上還有愛她之人,愿救她于水火,渡她回人間。
身后眾人看她背影逐漸遠去。
當晚,方葭久違的做了一場夢,夢中是陰沉壓抑的長天,迷霧從城這邊飄到了城那邊,重影般閃過的女人與她越來越近,周圍聲音嘈雜,女人和她說了什么,她聽不清。
見到女人面目的那刻,霎時間,天光大亮,竟是年輕時的桂花,溫柔而美麗的桂花。她含笑擁抱了方葭,而后擦身而過,再無蹤影。
山水一程,各自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