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霍蕓書的事，陸延均一向掛在心上。

何老爺的長子，何長昱，從前隨父進宮赴宴時與陸延均見過幾次。

兩人年齡相仿，又都喜歡下棋，便一起切磋過幾回。

除此之外，兩人沒有過多的交集。

冒然登門，屬實突兀。

陸延均便叫阿和去打聽，那何長昱平常出入什么地方。

幾日后，阿和終于回話說，何長昱最近經常去一家棋社，叫奕清。

陸延均當即換了身樸素的衣裳，趕去了那家棋社。

這家棋社位置很偏，在一條小巷里，門臉也不起眼。

陸延均本在心里嘀咕：何府的公子，怎會去這樣的小店。

但進了屋，陸延均才明白。

四方桌椅，青花茶具，窗明幾凈，古香雅韻。

氣氛清幽而寧靜，唯有清脆的落子聲和閑碎的低語聲交織其間。

屋里還有柔和醇厚的木香。

陸延均四處看了一看，迅速在角落的一個位置尋到了何長昱。

幾年未見，他幾乎沒變。

一個身著長衫、模樣儒雅、看起來像是老板的人走來，點頭微笑，“客官是一個人來？需不需要我去叫個人陪客官下兩盤？”

“不了。我就隨便看一看?！标懷泳⑿χ瑥膽牙锶〕鰞蓧K碎銀，給了老板，“就當茶錢?！?

老板收了錢，含笑道謝。

隨后，陸延均佯裝不經意的樣子，在屋里轉悠著。

他看過了每張桌子，最后才繞到何長昱身旁。

何長昱原本專心思索棋局，沒有注意到他。

直到他落了一顆子，陸延均輕聲說了句“好棋”，他才回頭，看見了陸延均。

陸延均忙作揖，“請恕我失禮。觀棋本應不語。但這一棋，下得著實漂亮?！?

何長昱盯著他的臉，看了幾秒鐘，才驚喜地道，“可是延均？”

陸延均故意一怔，“這位公子，您認得我？”

何長昱立刻起身，“我是長昱，何長昱?！?

陸延均想了一想，馬上笑了，“長昱，原來是你。我們都多少年不見了。我沒有想到，能在這里碰到你。”

何長昱馬上跟對面的棋友介紹陸延均。兩個人互相點頭示意了下。

“我也沒有想到。自打家父遷至城西，過起避世般的生活，從前的朋友，我幾乎都失去了聯系。我很想和你再切磋切磋，只可惜，沒有機會?！焙伍L昱道。

“今日能再見長昱兄，我可不能錯過切磋的機會了?！标懷泳溃澳銈兿认?，我在旁邊看著。希望不妨礙你們。”

“不妨礙?！焙伍L昱揚手，喊老板搬張椅子，再上壺茶。

一局下完，那棋友也知趣，找了個借口先走了。

陸延均順理成章地坐到了他的位置去。

閑談了許久之后，陸延均思忖著，該如何問到正題。

想了想，他開口問，“閆姑娘可還在何府？”

“閆姑娘？”何長昱思忖了下，“叫什么？”

“閆玉萍?！?

“府里沒有過叫閆玉萍的姑娘。以前，倒有一個年輕女子，叫閆麗娥。但她離開我們家有八年多了?！?

陸延均笑了笑，“前些日子我碰見一個叫閆玉萍的姑娘。那姑娘以前跟何府有些來往。但何府的朋友，都是些高人雅士。所以我有些好奇?，F在看來，我可能是記錯了?！?

“高人雅士”，純屬他的客氣話。

何府往來的人，都是些利欲熏心、不擇手段之人。

“不一定是你記錯了。興許那姑娘改名了也說不定?！焙伍L昱道。

“好端端的，為何要改名？”

何長昱笑了笑，端起茶杯不緊不慢地抿了一口。

“閆麗娥姑娘，以前是府里的家妓。雖然不像官妓，要出賣身體，只是唱歌跳舞、斟茶倒水，但傳出去，名聲總歸不好聽?！?

“這如何會傳出去？難道‘麗娥’二字，有何特別的名氣？”

“延均，你有所不知，麗娥姑娘，在江南是有名的歌伎。家父有一年去江南游玩，聽了她的歌，不惜花大價錢把她贖回來，一路北上帶回京城。京中，但凡下過江南的人，都聽過她的名字。所以，她若真改了名，也不稀奇?！鳖D了頓，何長昱又問，“你是在哪里碰見那位叫玉萍的姑娘的？”

陸延均如實道，“在靖安侯府。世子的一個小妾，叫閆玉萍。”

“靖安侯世子……”何長昱想了想，并沒有在腦海里搜尋到有關的印象。

但既然是世子，在京城必然有一定地位。成為世子的妾室，她要改名換姓也是自然。

于是，他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對了，麗娥姑娘，前幾天還來過府上。但我不知道具體，好像她來找家父辦什么事?！?

“這樣啊?！标懷泳c點頭，漫應了句，又問，“那八年前，她為何出了府？”

“那我了解不多。但年輕姑娘，就像花一樣，沒幾年就凋謝了。若不趕緊嫁個好人家，往后的日子如何過呢？”

“嫁人與否，跟過不過好日子，沒有什么必然聯系吧。女子能做的事情有很多。外貌年紀，算得了什么?！?

陸延均很想附和他，來拉近彼此的關系。但他還是沒忍住辯駁之心。

何長昱忙解釋道，“不，我只是說，像麗娥這樣，靠樣貌歌喉和舞姿掙錢的姑娘，能快活幾年呢？她總得為自己謀出路。對于她們而言，最容易的道路，就是嫁人。為此，她在府里，也算是極盡手段了。”

“怎么個極盡手段？”

“多年前的流言蜚語，不談也罷。反正，在何府里，她只能是個歌伎。她想離開，也是必然的。后來她去了哪里，我是真的一無所知。若你說的玉萍真的是她，那她，其實也算是達成當年的心愿了。”

陸延均點點頭，隨口附和了一句。

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去確認，這個麗娥，到底是不是閆玉萍。

最好的方法，就是讓閆玉萍和何長昱，見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