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玉萍離開將軍府回到家時，天已黑了。

鄭少翎已經吃過了飯，淡淡地問她去了哪兒。

閆玉萍如實相告，說自己去了將軍府。

“在這緊要關頭，我們得趕緊扒住長孫將軍這棵大樹。”閆玉萍壓低聲音說。

鄭少翎倒顯得有些不耐煩，“你在這里算計來算計去，別回頭把自己賠進去了。越是緊要關頭，越是要明哲保身，少淌渾水。說不定哪一日，長孫將軍這棵大樹，也要倒。”

“不要瞎說。”閆玉萍趕忙過來捂住他的嘴。

但鄭少翎頭一偏，將她的手躲開了。

“道理不是這樣嗎？你看，自從成安王離世的消息傳出來，皇后娘娘馬上收拾東西，離京避暑了。就連她也要躲著風波，你倒好，趕著上！”

“鄭少翎，我做這一切不是為了你，為了鄭家嗎？你憑什么來指責我？”閆玉萍心生不悅，當即大嚷起來。

“我還不知道你？你是為了我嗎？你不過是自己榮華富貴沒享受夠。你呀，除了搬弄是非，工于心計，還有什么本事。”鄭少翎冷笑一聲，站起了身，手一甩，便往屋外走。

“你去哪？”閆玉萍連忙追到門檻處問。

“你不必問了。”鄭少翎頭也不回地丟下這句話，便匆匆消失在夜色里。

閆玉萍氣急，抬手便狠狠地甩上了門，咬牙切齒地吼道，“有本事就別回來！”

“娘……”里屋的阿檀被嚇到了，抱著枕頭茫茫然地走出來，“發生什么事了……”

閆玉萍看見阿檀，稍稍冷靜了些，馬上走來，蹲下身抱住阿檀，手輕拍著他的背，“沒事，沒事，你回屋睡覺。”

“您和爹又吵架了？”

“沒有的事。”閆玉萍隨口搪塞著，站起來，牽著阿檀進了里屋。

那鄭少翎，揣上了一點兒碎銀子，便出了府，找了家酒館喝酒。

他一個人就著兩碟小菜，喝得昏天黑地。

小二過來好幾次，問他還需不需要上酒。

鄭少翎聽得出來，這酒館里只剩他一桌客人。小二是想趕他走。

但他也不生氣，只是甩下幾塊銀子，讓小二別來打擾他。

小二也不好意思說什么了。

然而，還沒清凈多久，耳邊又忽然響起了一聲驚詫的輕呼，“鄭公子？”

鄭少翎抬頭。

他的眼前站著一位男子，身形頗為眼熟。

鄭少翎瞇起眼睛，略微忖量了下，才驚詫地道，“可是周海公子？”

周海笑了，“是我。真沒想到，您還能記得我。”

“朝夕相處了幾個月，我如何不記得？”

鄭少翎雖然說話磕絆，但意識還是清楚的。

那是他滿懷希望趕去令溪渴望再見霍蕓書一面、卻被徹頭徹尾澆下冷水之后心灰意冷的幾個月。

“可是有什么心事？為何這么晚，還獨自在這里喝酒？”周海問。

“沒什么，就是顯得發慌了。”鄭少翎隨口笑笑。

他真后悔，聽了閆玉萍的話，休了凌月。

但這些話，又不足以向外人道。

頓了頓，鄭少翎似乎是為了轉移話題，便問他如何在這里。

“這家店，是我開的。”周海說。

“你不是進京趕考了嗎？沒考上？”鄭少翎有些疑惑。

周海笑了笑，“一言難盡。”

鄭少翎沉默了下，便不再問了。

既是熟人，他也不好意思再坐下去，耽誤人家打烊。

于是，他一口喝盡了杯中剩下的酒，將懷中所有的碎銀放在了桌上，起身道，“我該走了。多謝你的好酒。”

“這頓算我請你的。”周海說著，便抓起銀兩，要塞給鄭少翎。

鄭少翎卻擺擺手，自顧自地走了。

周海看他那搖搖晃晃的步伐，心中擔憂。

還未等周海追上去扶他，鄭少翎便雙腿一軟，直接從門檻處栽了下去，頭重重地磕到了門前的階梯。

“鄭公子！”周海慌了，連忙沖去扶他。

這一磕，給鄭少翎磕得昏頭了。

意識如同一顆生雞蛋一般，一晃，一震，在這一瞬就散了。

他捂著額頭，齜牙咧嘴，鮮血從他指縫間汩汩地滲出來。

周海四處看了一看。

這個時辰，上哪兒還有大夫啊？

“鄭公子，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鄭少翎思緒混沌，幾乎聽不懂他在說什么，只是皺著臉哼哼。

周海無奈。

他囑咐小二，盡快收拾東西關店，而后背起了精神恍惚的鄭少翎，往家的方向去。

周海到家時，周家眾人已經睡下了。

周家已經沒有別的空房了。周海便將柴房稍稍收拾了下，鋪了個軟和的地鋪。

這一路，鄭少翎額上的血已經止了。

周海給他蓋上了被子，擦了藥，便離開了。

他小心翼翼地回了屋，卻還是弄醒了屋里的阿婉。

“周海，是你嗎？”阿婉問著，聲音含糊。

“是我。”周海沒有點燈，借著窗外透進的淺淡月光在換衣服。

他怕阿婉看見他身上的血跡，嚇到了。

更何況，若是知道他帶了別人回家，阿婉肯定是要擔心的。

然而，阿婉卻先點起了油燈。

火苗微弱的光芒，在這漆黑的夜里一閃，便引來了阿婉的輕呼。

“周海！你……你怎么了？”

周海趕忙上前，連連擺手，“阿婉，別喊。別把他們吵醒了。”

“你、你發生什么了？有人去酒館鬧事嗎？”阿婉很緊張，手中的油燈都在抖。

火焰一晃一晃，仿佛在這墨色里舞蹈。

“不，不是。”周海只好老老實實地跟她講了事情的經過。

阿婉聽完，果然面露憂懼。

“王爺如今住在我們家。要是他不小心見到了王爺，認出他，怎么辦？王爺的計劃，不就要功虧一簣了？”

“放心，放心，不會的。”周海連忙哄道，“我將他留在柴房了。明天一早，我便送他走。你不要擔心。”

阿婉雖心里不安，但也只好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