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接親那日以后，霍蕓書閉門兩日，暗自思忖對策。

這兩日，宋夫人和管嬤嬤頻頻過來勸她。但霍蕓書連門也不開，只差采蓮出去應付。

她甚至又想逃跑了。

起初，她來令溪，只是為了能有一個新生活的開始。

一個能堂堂正正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身份，會比那只能隱居山中的霍蕓書，更有未來。

可是，她拒絕周海的那一刻，相當于把望得見可能的未來，通通拒之門外了。

她不如回京城去，回到蘇姨娘身邊。

離開這些紛擾，也離開這個屬于他的地方。

不過，還未等她理清頭緒，事情的轉機出現了。

幾天后一個上午，一伙人剛剛在齊家后院集合完畢，準備抄上家伙出去，卻發現一個衣著矜貴的男子立在偏門外，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他們一愣，不敢輕舉妄動，怕得罪什么有權有勢的人。

直到有個人驚詫地喊出“這不是王爺嗎”，那群伙計才左看右看，忙跪下行禮。

陸延均走來，淡淡地道，“這是要去打群架？”

“不。王爺您誤會了。我們就是上街練練，溜達溜達。”

“若我沒來，你們這一會兒，就要溜達到宋府去了吧？”

眾人跪在地上，面面相覷，一時不知如何應答。

“我不怪罪你們。我知道你們也是奉命行事。我只希望你們帶我進去，見你們家老爺。”陸延均靜靜地道。

空氣沉寂了半晌。

而后，一個人道，“王爺跟我來，我帶您去。”

他誠惶誠恐地爬了起來，半彎著腰，站在一旁，伸手為陸延均引路。

“你們也放下東西一起跟來。”陸延均看了地上那群人，撂下這句話，便往院里去了。

那些伙計沒有辦法，只好跟著一起去。

齊老爺正在廳堂中喝茶，等著那群伙計回來通報情況。

一個小伙計先著急忙慌地跑來，說“王爺到了”。

齊老爺眉頭一皺，忙放下茶杯，“王爺？來做什么？”

話音落下，陸延均便大步流星地邁進了院里。

齊老爺連忙出去迎接。

“王爺，不知您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請見諒。”

陸延均點頭，淡淡道，“齊老爺。久仰大名。”

齊老爺看見陸延均身后跟著那一群他剛剛才派出去的小伙計，心中生疑。

“王爺，這是……”

“齊老爺，您時間寶貴，我也不跟您兜圈子了。這些人，是您要派去宋家鬧事的吧？”

齊老爺愣了一愣。

他腦海中閃過的第一個想法，便是那宋夫人兩面三刀，一邊在這里讓他鬧事，一邊又故意找王爺通風報信。

“王爺，您這話是從何……”

陸延均直接打斷了他，“您就說是，或者不是。”

齊老爺斟酌了下，想著王爺能到訪，必是手上有了把握，只好道，“是。”

“宋家姑娘不肯嫁？”

“王爺，這我不得不解釋解釋了。當初那宋夫人收了我聘禮的時候，可沒說姑娘不愿意。到了接親這一天，那姑娘反而要死要活了。我也難辦。”

“那你就打算，強迫宋姑娘過門？”

“王爺，這也不是我一個人的主意。是那宋夫人不愿賠聘禮，才讓我出此下策的。”

陸延均忖量了下，才道，“齊老爺，您是令溪舉足輕重的人物。您的一舉一動，都關系著令溪的安定。強娶一事，傳開了，不僅有損您的名聲，也會影響其他的百姓。尋常人家知道連齊老爺這樣德高望重的人物，都為兒子搶親，興許都會紛紛效仿。所以，我聽到了一些風言風語，難免擔憂，便冒昧趕來了。恕我直言，這件事，既然發生在令溪，我也就不得不管了。”

“那王爺您的意思是？”

“強扭的瓜不甜。就算那姑娘進了門，那也不是萬事大吉。我看這門親事，就算了。齊大相貌堂堂，想要什么樣的姑娘找不到？這聘禮，我讓宋夫人原數返您。您這些日子的損失，您開個價。王府這里出了。如何？”

人家是王爺。話說到了這個份上，齊老爺也不敢討價還價，只道，“損失不損失的，哪里敢讓王爺出呢？”

“齊老爺不必客氣了。這件事，是宋夫人做得欠妥當。您能如此包容，已是巨大的讓步了。待婚約取消，我便叫人來送銀子給您。”說著，陸延均微微頷首，“先告辭了。”

陸延均并未多留，轉身便走。

“王爺，我送送您。”

陸延均沒有回頭，只是抬了下手，制止了他。

齊老爺便也止步了。

“老爺，那……”一個小伙計悄悄看他，“這宋家，我們還去嗎？”

“不去了。”

“那少爺那里……”

這齊大若知道，煮熟的鴨子飛了，指不定鬧成什么樣。

“回頭再說。”齊老爺擺擺手示意他們散了，回身進了屋。

齊老爺清楚他兒子的脾氣，便讓自己的太太去跟齊大說婚事取消的消息。

可任憑齊夫人如何苦口婆心，也勸不住齊大。

當晚，齊大在屋里撒完潑，索性奪門而出。

院里的伙計忙要追出去。

齊夫人攔住了他們，“算了，別去了。追也追不上。十有八九去喝酒了。”

她吩咐一個小伙計偷偷跟去，“別讓他喝醉了找不著家了。”

小伙計點頭，快步跑走了。

而那陸延均擺平了齊老爺，便直奔宋府去。

宋夫人聽說了他的來意，不由得錯愕。

這不是宋府的家事嗎？王爺是從何聽說的？

“怎么這點小事……還傳到王爺耳朵里去了？”

“這不是小事。令溪一向是一個安定祥和的地方。搶親一事，若傳開了，影響過于惡劣。我不得不管。”頓了頓，陸延均又道，“我理解您想要為子女尋找歸宿的心。但婚姻大事，講究你情我愿。把握不好，便是人財兩空了。”

宋夫人語塞。

“齊家那里，已經打算退婚了。這些聘禮，宋夫人也不必再留著了吧。”

“王爺……可我、可這些聘禮……”

陸延均直截了當地打斷了她，“你花了多少？”

宋夫人琢磨了下，咧嘴賠著笑道，“有三四百兩了。”

她報的數字，還是謙虛了。

齊家的聘禮一送來，她就拿著那些銀子添置了許多華而不實的玩意，還用那黃金去打了好幾樣首飾。

齊家送來的綢緞，她都叫人去做成衣了。

陸延均掃她一眼，目光冷淡。

真是個貪得無厭的女人。

他從懷里拿出一張銀票，放在桌上。

“齊家人過幾天就會來收聘禮。這些錢，應當夠您補上空缺了。”

宋夫人瞟了一眼那銀票，立刻堆起笑，“夠！夠！”

“夠了就行。這樁婚事，到此為止吧。不要再生禍端了。”

陸延均說完，當即轉身離去。

宋夫人見他一走，馬上捧起那張銀票，在眼前細細端詳著。

“王爺出手可真闊氣。”她不由自主地道。

“人家是王爺呢。”管嬤嬤說。

“王爺怎么連這種小事都管？清官難斷家務事。這令溪大事小情，他要都這么管，能管得過來嗎？”宋夫人一邊美滋滋地欣賞著那張銀票，一邊漫不經心地道。

“會不會還是因為宋小姐？”

“王爺應當是有王妃的人了。上次來的那個姑娘……”

“不管上次來的那個姑娘如何，這也都是我們的揣測。”管嬤嬤難得打斷宋夫人的話。

宋夫人一怔，茫茫然地道，“不至于吧……”

“不好說。要不，就是齊府跟王爺有點關系，特意找王爺來退婚的。”

宋夫人忖量了下。

思忖不出結果，她只好搖搖頭，收了銀票，起身道，“走，去看看那姑娘。鬧脾氣鬧了這些天，也該消停了。”

閉門多日的霍蕓書，終于在這一天等來了宋夫人那“我不再逼你了”的承諾。

她也肯開門見宋夫人了。

宋夫人見門一開，就趕緊擠進來，哀聲嘆氣地說著“不識好歹，我這都是為你好”，“你不嫁就不嫁吧，隨你便，過了這村沒這店”之類的話。

霍蕓書雖心里不悅，卻沒表現出來，只是不冷不熱地應著“多謝夫人”。

宋夫人抱怨了幾句，出了氣，便走了。

她離開后，霍蕓書不由得好奇問采蓮，“夫人怎會突然轉變心意了？”

采蓮也無奈搖頭，又道，“我幫姑娘向管嬤嬤打聽打聽吧。”

“也好。”霍蕓書若有所思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