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平川聽罷，人有些愣怔，轉頭一瞧見殷六姑娘的眼神，便沒來由地覺著不妙。

趕緊上前擋在二人中間。

看了眼自家親娘，到底將目光轉向了殷時微。

“六姑娘，可否借一步說話？”

殷時微抿唇對上了他的眼睛。

男人眉目疏朗，霽月風清。

也不必開口。

神色里滿是想要息事寧人的意味。

一如夢境里最早那兩年。

無妨鄒氏如何刻薄，事后他都會溫聲軟語哄她。

求她退讓。

他說，【微娘，你是涼秦最賢惠的娘子。】

他說，【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耳邊仿佛還回蕩著他可恨又虛偽的聲線。

“夫復何求”——

為了他那四個字，殷時微委屈自己、委屈身邊人。

她折斷羽翼、收斂鋒芒，曲意逢迎下變得不再像自己。

最后，只換得那般慘烈的下場。

殷時微袖中的手指握緊，面紗下嘴角的弧度，憤恨而凄涼。

陸平川敏銳地察覺到，就在剛剛，殷六姑娘的眸光似乎不一樣了。

“大郎君，事無不可對人言，你若要說，便當著伯夫人的面兒說個清楚。”

她這般不給面子，惹得鄒氏瞪大了眼睛。

就連一旁的殷蘭婼都屏住了呼吸。

陸平川瞥了一眼屋外聚集過來瞧熱鬧的白家仆從。

臉色變了變，咬牙將惱意壓了下去，低聲勸：“母親是長輩，咱們合該讓著她些。”

“白鳶是受了委屈，我會給她補償，這等小事，何必鬧出來叫人瞧了笑話？”

小事？殷時微都笑了。

哪里有什么笑話。

可笑的，從來都是自己。

她笑出了聲，陸平川便以為她想明白了。

正松一口氣，冷不防聽見殷時微開口：“我的貼身丫鬟受了辱。”

“陸大郎君覺得是小事？”

殷時微目光漸漸明銳而堅毅。

就那么盯著他。

陸平川一時竟說不出半個字。

鄒氏怒了。

“殷六娘！川兒跟你客氣，你倒拿喬起來？！一個奴婢而已，你竟為了她要找我這個未來婆母討說法？”

“你莫不是還要打我這老婆子，好給這賤蹄子出氣不成！？”

鄒氏捂著心口氣得臉色發黑。

簡直像是要撅過去一般。

殷蘭婼與陸平川，一對狗男女那么堂而皇之地去扶鄒氏。

“小姐……”白鳶慌了神，連忙拉住了她的袖子。

莫說白鳶了。

這光景，換了任何一個十五六歲的姑娘家，必定都要慌了神。

遙想夢境初年，鄒氏沒少用這等法子磋磨拿捏殷時微。

她無一例外選擇了忍。

可現在的殷時微，對她再清楚不過。

不就是鬧么？誰不會？

殷時微伸手在腿根掐了一把，瞬間紅了眼圈。

晶瑩的眼淚在眼眶里打轉，漂亮的杏眼分外惹人憐憫。

可面紗下的聲音卻沒有半點服軟。

“伯夫人這么說是想逼死我？！”

她沒有壓著聲音，轉眸看向門扉外頭：“我就是個小輩，要死要活不成體統。”

“但白鳶從小在焚鶴莊長大，到我府中之前，外祖父是最疼她的。”

“今日受了這等委屈。這手，怕是診不了脈了。”

“我人微言輕，是再管不得了，不如找外祖父好生評評理去。”

“也叫外頭的貴人們瞧瞧，咱們綏陽伯府是高攀了門什么親事？！”

殷時微話罷狠狠咬牙，拉著白鳶就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