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沫知道黎父這個“遲早會有這一天”是什么意思，如果何靜一直住在重癥監控室，他跟這對母女在一起，就是早晚的事兒。

這頓飯拋開黎沫心里的五味陳雜，其實還算是其樂融融。

黎沫雖然只比黎沫小幾個月，但性格大大咧咧，說話風趣調皮，跟沉默寡言的黎沫截然不同。

佟姨也頗為照顧黎沫，閑聊中盡量說些讓黎沫接的上的話題。

黎沫看著黎父眼里的懇求，一開始還試著接幾句，后來發現自己根本不想接話，她沒辦法在這里坦然的吃著飯，腦海里想的卻是躺在重癥監護室的何靜。

她干脆沉默地吃著飯，聽著他們聊天。

黎沫不得不承認，難怪她爸都過去那么久了，依舊惦記著佟姨，佟姨跟她媽完全是兩種類型的人。

如果在她家，別說在餐桌上聊天了，能安安心心的吃完一頓飯就不錯了。

她看著這幅樸實溫馨的畫面，心里涌上來一股心酸。

就好像他們才是一家人，她才是那個格格不入的人。

吃完飯后，黎父幫著佟姨收拾碗筷，黎梨去拿了兩根老式冰棍，拉著黎沫去了一樓的小院子秋千上坐坐。

“你嘗嘗，這可比現在的冰糕好吃多了。”

黎沫咬了口冰棍，在她記憶中，只有她暑假的期末考試考到第一名，何靜才會給她一塊錢，準許她買冰棍吃。

黎梨漫不經心的蕩著秋千，“姐，你恨不恨我媽？”

黎沫一愣，恨嗎？

站在道德層次方面，她確實應該討厭一個破壞別人家庭的女人。

黎梨笑了笑，“其實我小時候不恨我媽，慢慢的長大了，知道我媽是爸見不得光的情人，我才開始恨她，連帶著恨爸。我討厭這種不正常的關系，討厭他們打著喜歡的名義去做不被世俗容忍的事情。”

“這么多年，爸明里暗里沒少幫助我和我媽，但我總覺得惡心。如果不能當明正大的給名分和身份，那做這些有什么意義呢？”

“我也惡心過我媽一陣子，但偏偏我媽總說，這是刻骨銘心的初戀，當年各有苦衷，不得不分開。”

黎梨神情淡淡，好像在談論別人的事情一樣。

黎沫沒想到黎梨會如此坦誠的提出這個尖銳的話題，她沉默著不接話。

黎梨也不覺得尷尬，反而有點感嘆：“其實我覺得大家都是可憐人，都被困在了這段感情中。”

“你有爸名義上的女兒身份，但得不到爸的一絲關愛。我有爸的關愛，可偏偏沒有世俗上承認的身份。”

“你媽得到了肉體，我媽得到了心，只有爸，既要又要，如果不是爸……恐怕他什么都得不到。”

黎沫看著她：“你想說什么？”

黎梨聳聳肩：“我沒惡意，我只是對這段關系發出感慨罷了。爸和我媽自詡初戀，但爸卻娶了你媽，娶了你媽也就罷了，結果還反過來跟我媽糾纏不休，他沒法處理好兩個女人的關系，也沒法讓兩邊都滿意。如果不是你媽住院，恐怕爸還是搖擺不定。”

“人真是奇怪，既不珍惜眼前人，也不忘掉往事情緣。”

黎沫垂下眼，她不得不承認，黎梨比她想的更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