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競館員工通道。
這里燈沒開,光線不是明亮。
幾個穿保安服的男人,正把一個穿毛呢風衣的男人按在墻上,不留情面。
吳萸走過去,揮一揮手。
啪嗒一聲。
通道的燈被打開。
“你好,孟先生,第一次見。”她開口自我介紹,“我是孟晨的老板。”
男人被大漢壓身,沒法動彈,只能側目看去,語氣激動:“快放開我!你們這是違法。”
“放你,放你做什么?”吳萸語氣依舊平靜,“去找你兒子嗎?”
男人嘴里發出“呵嗤”的粗重喘息聲:“他不該在這里,你們這群社會的敗類,把我好端端的一個兒子給帶壞成......”
吳萸打斷他的話:“帶壞?”
“你應該很清楚,這是他的選擇。”
男人死死瞪著:“他不該做這個!”
“不該?”吳萸又很平靜地反問,“為什么不該,他是沒有那個實力嗎?”
“小暖姐,你和我說一下,其他幾個隊伍給我們的報價。”
她身后秘書抬手推一下眼鏡,用清脆的聲音進行匯報:“紫禁城兩千八百萬,星火兩千一百萬,醒獅一千九百萬,晉城人兩千萬,冠軍一千萬。”
雖然這之中摻雜了個格格不入的家伙。
但依舊不影響這一排排數字所蘊含的意義。
“你說不該。”吳萸向前一步,靠近孟父,“但市場覺得他可以,你知道這些數字代表什么嗎?”
“如果把你孩子比作商品,這就是他的售價。”
“你覺得你有資格比兩千八百萬更能證明他該不該從事這個行業嗎?”
男人咬牙切齒,情緒激動。
他在掙扎。
但幾個保安死死按住他——吳萸一直都有在加強這邊的安保力量。
“我是他老子,我把他生下來的,我說...”他大喊大叫。
吳萸冷冷一笑:“經典的道德綁架,真是好用的花招。”
“反駁么,沒有辦法反駁,你說的是對的。”
“你是他父親,你把他生下來、養大。”
“但你知道我父親在我準備弄這支戰隊之前,他和我說過什么話嗎?”
孟父沒有再說話。
吳萸掏出手機,打開一段塵封的錄音。
“真要錄啊?”這是一個成熟男人的聲音。
“錄!這是證據。”吳萸俏生生話語緊隨其后。
“你要我再說一遍是不是有點太害羞了。”男人有些退意。
但在吳萸再三催促下。
他嘆了口氣,就說道:“你做什么行業我管不著,也不會替你決定,但我很開心你有一個清晰的目標,也有清晰的思路,你知道你要去做什么,這就是最好的事。”
“作為城友集團的董事長,我能給你很多金錢、資源上的支持。”
“但作為父親,我想對你說,大膽去闖吧,能走出來自己的路,那就勇往直前地走去。”
“如果失敗了,就回回頭,我和你媽還在,大不了回家哭一段時間。我們倆是你的后盾。”
“我就知道爸你最......”女兒的撒嬌戛然而止,吳萸按下暫停鍵。
她和孟父對視:“你知道我爸說的這些話里,什么是最重要的嗎?”
孟父沒有回答。
“是家。”吳萸替他回答,又拋出來一個問題,“你覺得...你和你妻子在的那間屋子,對孟晨來說,能叫做家嗎?”
“你沒有意識到,他是個無家可歸的可憐孩子。”
“你們不僅沒有成為他的后盾、他的支柱,反而把他精神世界的支撐給拆了,已經拆了一遍。”
孟父沉默。
他沉默了很久:“我們家不像你們家,你爸是廬州首富,我們就普普通通家庭,搞這個沒前途的。他現在能掙點錢,以后呢?三十歲出來沒學歷、沒技能、沒人要啊。”
“當一輩子網癮少年?三十多、四十多還給人家當網管?”
吳萸搖搖頭:“如果你的認知不夠,那就去補充一下自己的認知,而不是任性地決斷孟晨的未來。”
說到這,她停頓下,深深看過去一眼,意味深長地開口“其實你有點了解的,對吧。”
孟父沒說話。
吳萸接著說下去:“三年前你不了解,但現在你一定是清楚的。”
“而且我已經很和你說了,孟晨的身價多少——難道兩千萬、三千萬都讓你沒有安全感嗎?”
“所以這只是你的借口。”
“你只是不想道歉,不想認錯。”
孟父撇頭,想要把自己目光挪開。
吳萸擺擺手:“這種說法可能有些不太妥當,讓我想一個更好點的......”
她向前走兩步,蹦跶著跳到燈管下。
啪一聲落地。
話就說了出來:“你沒有想過尊重他——是那種對活生生人的尊重。”
“我還是很重視孟晨的,所以我了解過一些你的事。”
“你是個還算有能力的人,小鎮做題家走出來,一些親族也受你照顧考上了大學、或考上了編制,確實從他們的角度來看,你是個頂好的人。”
“但也因此,他們不理解孟晨。”
“為什么會這樣呢?”
“明明別人家的孩子都能接受你的好,偏偏自家的孩子沒法接受。”
“為什么呢?”
“為什么呢?”
她連著好幾個為什么。
想催促著孟父說出答案,但他沒有,只是平靜下來,接受了自己無法掙扎的事實。
吳萸嘆口氣:“因為你不會干涉他們,只要他們走的方向是好的,你會支持、會有耐心和他們說自己的人生經驗,你尊重他們。”
“但對孟晨不是。”
“你把他當成你的附屬物,一個物件、一個家伙什,你要求他必須接受你的擺弄。不僅要接受,還要甘之如飴,哪怕一點點的不開心、或者反抗都會讓你憤怒。”
“你和他之間,你只允許存在你的意志。”
“這就是問題了。”
“你再怎么用“父親”的身份綁架,他也是個獨立的人,想要得到家庭支持的孩子。”
孟父依舊沒有說話。
這讓吳萸覺得很沒意思,自己像是在對一面墻說話。
她擺擺手。
保安把孟父放開。
他沒什么動作,甚至人還貼在墻上:“我想去見見孟晨。”
“不給。”吳萸的回答很干脆,“現在不是時候,他還在比賽。”
在這時候。
場館里歡呼聲浪潮一樣傳出來。
吳萸回頭,微微笑著:“聽到嗎,里面只有三百多人,雖然只有這么些,但都是在為孟晨歡呼。”
“我答應過他,要讓他沒有后顧之憂。”
“所以我不介意做一個惡人。”
“而在此之上,我更不介意再做一回更惡的人。”
她說著,回過頭。
“三年前,孟晨十七歲,你欺負他是未成年人。”
“現在攻守易形了。”
“我用我的社會身份來欺負你,在孟晨沒有準備好見你的時候,我不準你見他。”
呼吸聲壓過急促的心跳聲。
吳萸的聲音倒是一如既往地平靜:“請回吧,孟先生。”
“你不屬于這里。”
“這里屬于孟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