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大被張氏吵醒，皺著眉頭坐起身子，揉了揉眼睛瞧著里邊兒的惶惶亂叫的張氏，

“吵吵啥啊？咋睡覺也不安穩？”他說道。

張氏一聽蘇大的聲音，也顧不得還在慪氣，趕緊爬過來鉆到他的被子里，一面顫抖著身子，一面慌張的說道，“娘來了，娘來找我了。”

蘇大聞言嗤鼻，“胡說八道啥？娘都死了兩年了怎么會回來？”

“真的，是真的。”張氏躲在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指著房里那個角落，“就在那兒。”

蘇大瞧向那處，啥也沒有，就是他的一件衣裳掛在那兒，“那是老子的衣服。”

蘇大估摸著是這婆娘做了噩夢，錯以為是鬼魂，不耐煩的說道，“你大半夜的別他娘的在這亂說了，趕緊睡覺。”

蘇大說完，便重新躺下了，也不再去管張氏，昨天因為跟二狗子打架沒有去地里，今晚睡好了，明天還要去地里呢，可沒空跟著這婆娘瞎鬧。

張氏聽了蘇大的話，仍舊哆哆嗦嗦的在被子里不敢把頭冒出來看，卻又想確認，于是掖住被子的一角，露出一只眼睛，往那邊瞧，發現真的是一件衣裳。

張氏知道自己怕是做了噩夢，估計是白天看見蘇半雪燒紙弄得自己心里膽怯了，當下就有些憤憤然，只不過即使這樣想，她還是心虛害怕的厲害，也再睡不著，確切的說是不敢睡。

蘇半雪蹲在張氏和蘇大睡房的窗戶下面，聽著里面的動靜，將手里點燃了的迷香插到墻根里，這迷香無色無味，藥性也淺，容易讓人心慌做噩夢，雖然作用不大，但正所謂平日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門，她白天燒紙影響了張氏的情緒，她說的那些話亦是刺激了張氏的神經，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再加上這香給熏一熏，張氏自然而然的就聯想到自己平時怎么對待蘇家人的，晚上做噩夢也是理所當然了。

蘇半雪悄悄回到了程明軒家里，安然的睡下了。

張氏則一直熬到了天蒙蒙亮，才敢閉眼，早上連飯也顧不得吃就睡著大覺。

臨近中午的時候，忽聽見院子外頭的叫喊聲。

張氏一聽這聲音，睡意便全無了，此刻白天也不害怕了，昨夜的驚懼亦化作了憤怒，她蹭的從床上爬了起來，套了件衣服就往外走。

張氏走到院子里頭的時候，翠兒正站在院子門口看著外頭。

迎面飛來許多紙灰，張氏每走一步心里就多一分恐懼，少一分憤慨。

當張氏看見蘇半雪在那棵歪脖子樹下燒紙的時候，心里已經完全被膽寒和敬畏所覆蓋，當然她的敬畏完全是被動的嚇出來的。

張氏皺眉，心里嘀咕了一下，原本想要罵蘇半雪的話也憋著了，她走了過去，“蘇半雪，給我燒點紙。”希望能給娘燒點紙，讓她晚上不要來找自己。

蘇半雪不抬頭，不理會，依舊燒她的紙，只是此刻她不再叫喚了。

倒是蘇小抬頭憤恨的看了一眼張氏，然后跑過去小手推著張氏，但他哪里推得動，推了半天也沒推動張氏半分，只是他每推一下，張氏的衣角就會留下一個小小的手掌印。

蘇小一面推一面說，“走開走開，娘說不要你燒。”

張氏聞言心中再次顫了顫，暗自腹誹，這小鬼胡說八道。

張氏定了心神，冷哼一聲，把蘇小往旁邊一推，蘇小立即就踉蹌的往后退去老遠，旋即大哭了起來。

蘇半雪妙眸微瞇，再睜開時已是一片冷意，她素手一翻，往那火盆了丟了一大把冥紙，火盆里立即就火光大作，她大叫一聲，“娘！”

張氏心里驚恐，身子已然僵了僵，隨后回過神來，欲破口大罵。

誰知，似乎是亡魂顯靈發怒，那紙灰鋪天蓋地的飄向天空，近在咫尺的張氏被紙灰撲了個正著。

下一刻，那張氏的衣角蹭的冒出火花來。

“啊。”張氏大叫一聲，就在那衣裳要就著那火星子燒著的時候，眼疾手快的將衣裳脫掉了。

張氏將衣裳仍在地上，那衣角的火星子已經成了小火苗，隨后立即順著那衣裳在地上猛地燃燒了起來。

張氏不可思議的看著那燒著的衣裳，亦看著蘇半雪，隨后嚷嚷著，“鬼啊。”

“別找我，別找我。”張氏一面大叫，一面跑回了屋里，將房門緊緊的關上了。

翠兒亦是被眼前這一幕嚇了一大跳，隨后也回了院子里頭不敢再出來。

蘇半雪這才起身，把那邊還在抽噎的蘇小牽過來。

蘇半雪騰出一只手拾起地上的火盆，另一只手則摸了摸蘇小的小腦袋，“小寶，做的好，咱們去吃好吃的。”

蘇小擦了擦眼淚，抬頭瞧著蘇半雪大大一笑，“好的。”

回到屋里。

蘇半雪先帶蘇小去洗手，只見蘇小的手上都布滿了灰塵。

蘇半雪先將蘇小手上的灰用油一點點洗凈。

“姐姐，剛才真的是娘保護了我嗎？”蘇小抬頭，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蘇半雪。

“對。”蘇半雪肯定的說道。

蘇小聽了便相信了，小孩子也不會怕什么，反倒是聽到蘇半雪的話，高興的笑了起來，“那好，我以后都不讓壞大嫂燒紙，哼。”

張氏和翠兒躲在屋子里不出來，直到傍晚，蘇大蘇錢來回來，翠兒才不得不出來做飯，張氏卻仍舊躲在屋里，連吃飯也不出門。

只是，越是害怕夜晚來的太快，那夜晚卻越是快的到來。

而且，今夜不光是張氏，就連翠兒也嚇得不敢睡了。

日升月落，第三天如期而至。

蘇半雪躺在床上，感覺到窗外吹進來一陣風，帶著些濕氣。

蘇半雪心頭一動，連忙起身，瞧向窗外，那云層厚而低，似一塊灰色的布懸在天上。

蘇半雪抿嘴一笑，“天空灰布懸，大雨必連綿。”

果然，差不多到了中午的時候，那云層便黑壓壓一片就似蓋在人的頭頂上一般。

估摸著要不了半個時辰便會下大雨。

蘇錢來和蘇大從外頭匆忙的回到家里，趕在了下雨前進了屋子。

張氏一連兩天被嚇得夠嗆，因此今兒個出奇的安靜，不吵不鬧，也不吆喝人伺候她。

翠兒便落了個清閑。

蘇大一面進門一面說道，“這雨怕是要下個幾天了，如果下的太大，還得去地里疏水，要不然那些油菜，大麥，都得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