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上的言論發酵，如同瘋長的野草，再一次把整個赫氏家族都推上了風口浪尖。

民眾的聲音已經從爭論赫霓和赫婉如的對錯，發展到質疑皇室。

赫玄在書房里焦頭爛額，來來回回的踱著步，電話一個接一個。凌雅也心急如焚，幾次想跟他說話，卻都被電話鈴聲打斷。

這些電話里有國王的親信，有家族的其他成員。赫玄滿頭大汗，接電話的時候臉色越來越難看，但還得強打精神，應付來自四面八方的刁難和惡意。

掛掉最后一通電話，赫玄撐著桌子，整個人在微微發抖。

凌雅想上前給他擦擦汗，卻被他輕輕推開。

“剛剛杜鑫去處理了。”凌雅輕聲道，“視頻已經刪掉了，現在全網都沒有……”

“只刪掉視頻，一切問題就都解決了嗎！”赫玄咬著牙，“那個視頻有多少熱度，你不是沒看見，差點兒造成幾個大網站的癱瘓！幾百萬的評論，難道一條一條都能刪掉？！不光南洋的人看到了，南洋之外的人也看到了！給南洋造成的負面影響，又得怎么彌補？”

“我們好不容易才從十年前的陰影走出來……”赫玄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難道，又要被打回原形嗎！”

“不會的，不會的！”凌雅趕忙安慰，“只是一個視頻，看過也就看過了，等時間久了，這件事自然就平息，到時候只需要再有一條熱門新聞，就把這件事壓下去了?！?

“壓不下去的。”赫玄閉上眼睛，長舒一口氣，“這事已經鬧大了，驚動了國王陛下，皇室遭到民眾質疑，形象岌岌可危……我們必須拿出一個解決辦法?！?

凌雅一怔，心里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

“你想怎么解決？”

赫玄看她一眼，沒有說話，徑自走下樓，坐上提前準備好的車。

凌雅也跟了過去，兩人一路無話，卻又一路各懷心事。凌雅知道這是通向醫院的路，她臉色越來越差，當見到站在病房門口的姜棠時，她緊繃的那根弦一下子斷開了。

“小霓！”她又急又心疼，一下子把姜棠擁在懷里，“不怕不怕，有媽媽在，誰都不能傷害你！”

姜棠并沒有怕，只是覺得心酸。

她不在母親身邊這十年，就是赫婉如這樣的人陪著她的。

姜棠抬手，輕撫母親的后背，默默地搖了搖頭。

“你放心，這件事媽媽一定還你一個公道！”凌雅看著她的眼睛，“我已經聽杜管家說了，八成就是婉如自己摔下去的，與你沒有關系，可她誣賴你，我絕對不能容她！”

“你在說什么胡話？”忽然一個嚴厲的聲音從母女倆身后傳來。

姜棠轉身，對上赫玄淡漠的目光。那一瞬間她的心微微刺痛。

那個從小把她捧在手心里的父親，已然陌生無比了。

“你容不下婉如，民眾就能容得下我們？！”赫玄有些生氣，“婉如究竟是不是自己摔下去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已經造成了負面輿論，全世界的人都相信是小霓把她推下去的！”

“我沒有！”姜棠壓抑著心里的委屈，大聲反駁，“花園里監控，父親大可以去查！”

“那個位置是監控的死角。”赫玄看她一眼，“你們倆恰好被樹枝擋住了，什么都看不到！”

“所以……”姜棠聲音顫抖，“您也相信是我推了她？”

“我說了，我相不相信不重要?！焙招又卣Z氣，“現在要解決的是輿論，是要讓民眾看到，我們有解決問題的態度！”

姜棠冷笑一聲，“父親解決問題的態度，就是大義滅親吧？”

“你……”

“我說錯了嗎？現在看來只有解決了我，這件事才能平息，皇室的盛譽才能保全，民眾的怒氣才能消掉！”姜棠的心揪了起來，“父親，你想怎么解決我？”

“你簡直沒大沒小！”赫玄怒吼一聲。

忽然他感到頭痛欲裂，腦海中似乎分裂出兩個不一樣的他。一個滿心滿眼都是女兒，心疼女兒被人誣陷，告訴自己就算拼了這條命也要護女兒周全。

而另一個，冷冷告訴他，不能就這么放過女兒。她既是女兒，也是皇室公主，出了事就要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不管她是不是被冤枉，只要解決了她，一切問題就都能迎刃而解！

赫玄身子一顫，使勁兒揉了揉太陽穴，兩個聲音在他腦海中交織，快要把他分成兩半。

姜棠看出他神情不對，畢竟是自己父親，她也擔心他的身體情況。

“父親，你……”

“別過來！”赫玄怒斥，“從現在開始，你不要繼續住在錦園了，給我去別院閉門思過！”

姜棠愣在原地，緊緊咬住嘴唇，不可思議的看著他。

“赫玄！”凌雅忍無可忍，“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嗎？去別院？呵……咱們家孩子不管犯了什么錯，你可從來沒讓他們去過別院！”

姜棠不知道別院是什么樣子，只是從小到大聽管家們偶爾提起過，皇室成員犯了錯，都會去那里反省。印象中那個地方很小很舊，沒有幾盞燈，一到晚上顯得陰森森的。

她以為自己一輩子都不會踏足那種地方。

沒想到第一個讓她去的，竟然是自己父親。

“我沒有做過的事，憑什么讓我受到懲罰？發視頻的人是赫婉如，影響皇室聲譽的人也是她，憑什么她就可以安然無恙！”

“你給我閉嘴！”赫玄怒火更盛，“如果不是你和她起了爭執，她怎么會把自己受傷的視頻發到網上去？你現在還不明白嗎，事情都真相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如何安撫人心，如何挽回皇室顏面！”

“婉如的身份，不是個普通的公主。”赫玄冷冷盯著她，“她是我們從孤兒院收養的，代表的是底層民眾。給她公主的身份，是皇室對底層民眾對誠意！”

“為了表示誠意，就得讓我蒙上不白之冤！”姜棠眼淚涌上來，“父親，最讓我傷心的不是被她冤枉，區區一個赫婉如根本傷害不到我的……”

“最讓我傷心的，是你！”

姜棠大喊一聲，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嘩啦啦往下掉。

凌雅拉住她的手，向前一步擋在女兒前面，就像故事里那只保護幼鳥的雌鳥，面對比自己強大千百倍的對手，依然毫無懼色。

“赫玄，我們結婚這么多年，感情一直很好，”凌雅深吸一口氣，看著他，平靜的說出每一個字。“這些年我們沒有紅過一次臉，無論是在家里還是在外面，我們都是恩愛夫妻。就算當時鬧出那場風波，我也陪著你一起吃了苦，坐了牢！赫玄，我們同甘共苦，我也一直以為我們會這樣恩愛一輩子……但是今天，如果你非要讓我在你和女兒之間作出選擇，那我要對你說聲抱歉。”

赫玄臉色一變，驚訝的看向她。

“做什么選擇？”他抬高語調，“凌雅，你到底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