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越到這自己寫的小說里，親自改寫結局。

我站在人群中，看著裴清讓踏上城樓。

他的眼光鎖定我，瞬間紅了眼，然后毫不猶豫地一躍而下。

這是我，第一次嘗試救他。

01

裴清讓是我塑造的人物。

我寫他幼時悲苦，顛沛流離。

我寫他年少立志，為國盡忠，護一方百姓。

卻是男主爭權奪位道路上設置的工具人。

最后他被流放嶺南，一生孤苦，受萬人唾棄。

我坦然地寫他的故事。

直到一次暴雨出現，風起云涌，電閃雷鳴。

02

再睜眼，我看到古松掩映的樓閣，朱門上雕刻著吉祥云的紋飾，像極了我在書中描寫的景色。

而我身穿一件紅色輕紗羽衣，長發挽起。

樓閣上傳來翻閱書卷的聲音，好奇心驅使，我走上樓閣，看見眉眼溫潤舒朗的男子。

他眼睛里的光彩，宛如珍珠瑩澤，看上去柔和，實則堅韌。

聽到聲音，他微微抬起頭，勾唇輕笑，嗓音柔軟繾綣。

「昭昭，你來了。」

我詫異：他怎么認識我？

他伸手想要觸碰我，頓了頓，又把手放下，眼神哀傷。

強烈的共情讓我的身體不受控，上前抱住他。

他瞬間僵硬，隨之輕輕回抱我，「昭昭，我好想你啊。」

我忍不住問出聲，「公子莫不是認錯了人？我與你并不相識。」

他眼角泛紅，小心翼翼地看著我，一字一頓。

「我是裴清讓，屬于葉昭昭的裴清讓。」

我真的穿越到我寫的小說里了！

而和我初見的破碎又美好的男子，居然是結局孤苦的裴清讓？

不可以！

我迫切地問：「現在什么年份？」

「景炎五年。」

他站到陰影處，安靜地看我。

按照劇情，這個時期，正是裴清讓與男主在朝堂針鋒相對的關鍵時期。

景朝皇帝昏庸無能，王朝權力皆被裴清讓掌控。

在天下人眼中，他是佞臣，挾天子以令諸侯，所以男主秦時為拯救天下人要清君側。

他的存在，于我而言，是工具人，為襯托男主而生；于百姓而言，恨不得殺他以為快。

他所有的苦難，皆由我一手造就，我又怎會在他身邊？

裴清讓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我的到來又意味著什么？

難道是為了改寫裴清讓的命運？

我不知道。

但我對這個世界充滿好奇，包括對裴清讓。

我悄悄地抬眼看他，他察覺我的目光，走向我，停在恰到好處的距離。

「昭昭，園子里的梅花開了，」他清風霽月，「我為你準備了梅花糕。」

我脫口而出，「那我嘗嘗。」

聞言，裴清讓歡喜道，「好。」

我怔怔望著他背影。

明明這是我第一次見他，可方才我身體的本能反應，卻好像很熟悉他。

03

裴清讓很快重新回到我視線，他端著一個精致的盒子，紅糖香氣若有若無地傳來。

梅花糕小巧可愛，色澤誘人。

裴清讓怎么知道我最喜歡梅花糕？還做出了我最喜歡的花樣！

我心中驚駭，隨后又起了說不清的漣漪。

在裴清讓的期待下，我拿起一小塊，輕輕咬一口。

梅花糕是我記憶中的味道，但口感更為綿密。

裴清讓坐在我對面，為我沏茶，安靜看我一會，就轉頭欣賞滿園梅花。

穿越到異世，哪怕是我筆下的，我心里也是惶恐的。

裴清讓安靜的陪伴，給我說不出的安全感。

仿佛我內心深處，渴求這種陪伴。

為什么？

我來不及深思，突然闖入的侍衛打斷這份寧靜。

侍衛看見我后很驚訝，但他沒說什么，徑直走向裴清讓，低聲匯報。

裴清讓聽完，迅速站起來，跟我道歉后匆忙離開。

景炎五年，能發生什么讓裴清讓方寸大亂的事？

我一邊梳理劇情，一邊走出裴府。

閽人應該也認識我，直接為我開門。

我壓下心中的困惑和不安，走到街上。

街道并不熱鬧，稀稀落落地散布著幾個生意人。

我逛一圈，走進一家茶肆。

茶肆里喝茶的人不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閑聊。

堂前的說書人搖著折扇，口若懸河地講著故事。

這個世界的冬天特別冷，我點了一壺熱茶，坐在角落。

「你們聽說了嗎，南方發大水，死了不少人！」

「我大伯在官府當差，他私下和我說南方的難民已經涌向京城。」

「今年本就是災年，南方竟又發了大水！北方蠻夷也不消停！如今這世道，苦啊。」

「苦的只是百姓！那些當官的，只會征兵、收稅，能干點實事嗎？」

果然世道將亂，在最繁華熱鬧的京城，百姓也怨聲載道。

可我書中并未寫南方發大水。

難道我的出現改變了劇情？

這是不是意味著，我也能讓裴清讓活著？

我詢問我旁邊的壯漢，「這位大哥，裴大人不是好官嗎？」

他先皺眉，后嘆氣：「如今，怕是只有秦大人，還堅守為官的初心，為百姓干實事。」

秦大人，秦時，我塑造的男主。

看來如今，秦時已經是民心所向。

我回憶，按照原劇情，京城不該現在亂。

劇情又改了。

但秦時的男主光環，似乎還在。

我背得出小說劇情走向，可我身處其中，許多劇情發展出了偏差，我的“上帝視角”失去作用。

我得學著在這個世界生存下來，了解時局，再找找有什么回到現實世界的辦法。

可命運沒有給我喘息的時間。

我還在喝茶，數以萬計的南方災民已經涌入京城。

04

顯然，荒唐奢靡的景帝，不會開糧倉賑災。

災民為了活命，全都奔向京城。

茶肆關門，我被迫走到擁擠的街道。

災民們個個衣衫襤褸、瘦骨嶙峋，他們掃視街道，看見食物就搶。

有個人雙眼猩紅地盯著我。

我感覺得到，他想吃我的肉。

寒意蔓延全身，我拔腿就跑。

幸好這批災民忙著搶食物，并沒有逆行追我。

走到安靜的地方，我大口大口喘氣，又看見一個婦人抱著過分安靜的嬰兒游蕩，轉瞬，她就被拽到巷子里。

聽著婦人凄慘的叫聲，我崩潰地捂住雙耳。

我寫過許多災情，卻第一次見證災后殘酷的現實。

冷靜后，我決定回去找裴清讓。

但裴府被災民圍得水泄不通，我聽到外圍的人議論，才知道裴清讓賑災過一次，他們都在等他下次開門賑災。

原來，剛才裴清讓慌亂，是因為憐憫災民。

我試圖擠進去，卻引起了幾個黑瘦災民的注意。

他們猩紅的雙眼里，透著想把我分而食之的信息。

我轉頭就跑。

他們死死地追著我。

最后，我跑到了死胡同，眼見他們步步緊逼，我感受到窒息般的絕望。

我不想死。

更不想死無全尸！

領頭的人伸手要抓我肩膀時，我抓住他手臂，忍住惡心，狠狠咬他的胳膊。

「給老子松開！」

男人怒罵，狠狠扇我巴掌。

右臉又麻又痛，嘴里的腥臭味也讓我想吐，但我死死咬住他的肉。

我十分清楚，我一松開，就會淪為食物。

「啊！」

血腥味彌漫，男人痛叫。

我這才放過他的胳膊，將他推到其他災民前。

「你們沒錢買藥，他肯定會死的。與其等他病死，你們不如現在就吃了他。」

幾個餓瘋了的人，居然真的啃食起來。

他們比喪尸都可怕。

因為他們曾經有人性。

終于，他們吃完了，又盯上被困在巷子里的我。

我咧嘴冷笑：「你們也想被我咬嗎？」

「誰咬誰還一定呢！」

吃得最狠的人吼完，直接沖向我，其他人也緊跟他。

我，要死了？

「昭昭，別怕。」

千鈞一發之際，我聽到裴清讓溫潤的嗓音。

05

我循聲望去，正好看見裴清讓一劍封喉，解決了沖在最前面的災民。

「裴清讓……」

我艱難地找回自己的聲音。

芝蘭玉樹的裴清讓，此刻衣衫染血，我卻不覺得違和，反而瘋狂心動。

是他，提劍救我，讓我免于淪為食物的恐怖命運；

是他，讓我在熟悉又陌生的世界，重新獲得安全感。

「昭昭，對不起，我來晚了。」

裴清讓讓我一塊手帕，指尖微顫，擦拭我嘴角的血漬。

他特別內疚，「昭昭，我不會讓你獨自承受這些！對不起，對不起……」

我抬手，輕輕撫摸他的眉眼，「裴清讓，不是你的錯。你盡力救災，是我拖累你。」

「不是累贅！昭昭是希望！」裴清讓強調。

我心中動容，「我同你回府，協助你賑災，好嗎？」

「好。」

這一次，我強烈地想要改變裴清讓的命運。

我希望他能親眼見到太平盛世。

可裴清讓還是踏上了城樓，我追過去時，已經來不及了。

他一躍而下。

圍觀百姓振臂高呼，只有我潸然淚下。

這個結局，比我最初寫的還要糟糕！

裴清讓明明有活著的機會，為什么，他要選擇這么決絕地離開我？

或許是因為，百姓眼中，興盛王朝的開始，必須鏟除奸臣、重建制度。

我第一次痛恨自己的構思！

「葉昭昭。」

就在這時，有人喊我。

我沒來得及看清他的臉，他已經拉住我的胳膊，將我拽出人群，走到僻靜處，他才放開我。

他應該是秦時。

他打量我，「葉昭昭，你說，人可以死而復生、容顏不改嗎？」

我沒什么心情，隨口敷衍：「不可以。」

秦時又說：「可你做到了。」

我震驚。

他什么意思？

難道我來過這里，又「死」過一次？

還是秦時遇見過和我長得一樣的女子？

他突然失了耐心，「你記著，裴清讓答應我以死平民怨，唯一的條件是余生護你周全。葉昭昭，無論你想做什么，我都會護住你這條命！」

我再次崩潰：「是你！是你逼死裴清讓的！」

秦時：「是他自己的選擇。你且冷靜冷靜。」

說完，秦時拂袖離開，我邊哭邊走向城墻。

我想為裴清讓收尸，秦時再次出現，讓侍衛幫我回秦府。

秦時怕我尋死，安排兩個丫鬟貼身照顧我，實際監視我。

除此外，他不拘著我出去。

但沒關系了。

我病了。

我思念裴清讓成疾，郁郁寡歡，最終形銷骨立。

秦時甚至請太醫來醫治我。

但是沒用的。

我最終死在了裴清讓的梅園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