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太陽剛剛升起，排在城門附近的隊伍就已經漸漸成型了。

不過，比起過往巔峰之時，這隊伍卻明顯散亂許多，長度也少了許多。

益陽縣乃是長沙郡治下的一座縣城，人口早早的就過了萬戶，甚至民間還有不少風聞，有人說要不了多久，益陽縣就會一分為二，從原本的縣里面劃分出一個新的、小一點的縣。

不過，這種說法七八年前就開始有了，但是直到今日，也沒見到郡里有什么具體舉動。

除此之外，隊伍之中的百姓，面有菜色的多，衣衫襤褸的也不在少數。甚至有的人胳膊、大腿上還有繃帶，靠近了還能聞到血腥味。

至于身穿皮甲，手持長刀，背上背著弓箭的，也不在少數。

不過此刻，大家都靜靜的等在城門附近，等待著開門。

在城門的另一側，此刻也聚集了不少人，只是比起外邊的難民隊伍，這里的人就精壯許多：一眼望去，全都是私兵！

“乖乖，全都披了甲，這加在一起得有二三百吧！”

“這是黃老爺家的私兵，他們家的大盾很多，據說這些盾牌，都是在厚實的鐵木之上貼上厚厚的鐵皮，這樣的大盾有一人高，幾面大盾立在一起，連尋常妖獸都不一定能瞬間沖垮。一旦結成了厚厚的戰陣，普通妖獸進去了，就是一個死！”

“那是李老爺家的，他們家的私兵以弩箭聞名，你看看，人手一張弩機。這些弩機，放到黑市上，起碼得七八兩銀子一張。據說三十步之內，就算是穿上了鐵甲，也會被射穿。”

“這是張老爺家的……”

“今兒這是怎么啦？黃老爺和李老爺不是一直不對付嗎？怎么也開始一起行動了？都在這里等著，這是打算待會兒城門開了之后直接出城？這么多私兵，尋常的妖魔遇到了，也能直接活生生的打死吧？”

“我聽我二舅子的小姨夫說，這是為了辰公子！”

“莫不是那位黃教諭的弟子？”

“數日前聽說他落水了……”

忽然，一個穿著紅色鎧甲，頭上戴著一根火紅色羽毛，披著紅色披風的士兵騎著戰馬，出現在了眾人面前。

在他的身后，則是約二十名列陣前行的甲士。這些甲士，全都身穿重甲，臉上也覆蓋著面甲。雖然一聲不吭，但卻比那些身穿皮甲的私兵，又要威武雄壯的多。

“縣尉有令，城外妖魔作亂，局勢尚未平定，爾等諸家的私兵，無令不得出城，一切需以縣城安全為要！”

“敢問這位軍士，我等出城是為了保護辰公子，可否破個例？”

“哼，此乃縣尉手書，軍法無情！”

“那我等能否少派遣一些人手出城，教諭剛剛因為和妖魔搏殺而失蹤，辰公子又是他的弟子，不救也不合適啊！”

“縣尉手書在此，誰敢造次？”

“縣尉有令……”

如是三次之后，私兵們大都看向了自家的什長們，什長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一會兒就點了點頭，片刻后，二三百人的私兵隊伍就消散而去。

隨著太陽的徹底升起，城門也打開了。

站在遠處的大樹上，居高臨下看著四散而去的私兵，劉辰面無表情，還拉了一把正在罵罵咧咧的楊遠。

此刻，二人已經淺淺的挖了個坑，埋了土之后又弄了些野草，把鎧甲、兵器藏了起來，又換上了難民的衣服。就連臉上，也帶著特制的人皮面具，普通人是認不出來他們的。

就是這皮膚看上去有些白嫩，不像是難民。但各個村落之中，吃飽飯的也不在少數。外人看到了，也只會以為是地主家的傻兒子。

“辰哥兒，這縣尉當真不當人子！”

“他雖然是縣尉，可卻只是區區筑基而已，過去的時候，每到逢年過節，他都舔著臉去老師那兒送禮。如今，老師才失蹤多久，他就這樣？簡直是忘恩負義、狼心狗肺！”

劉辰看了楊遠一眼，楊遠的聲音也就越來越小，到最后連他自己都聽不到了，慢慢的也就閉上了嘴巴。

等到楊遠徹底安靜下來，劉辰才帶著楊遠一起下去，混進人群之中，慢慢排隊。

又過了片刻，劉辰和楊遠才緩緩來到門口。

“可有路引？”

“沒有，被大水一沖，只來得及趕緊跑出來。”

聽到這里，負責記錄的縣吏抬頭看了一眼劉辰、楊遠二人，聞著二人身上的味道，縣吏就搖了搖頭：“沒有路引可不行，這都是朝廷規定，我也很難通融，你們先在城外等著吧。”

“還請先生指條明路。”說著，劉辰就拿出了一小串銅錢，縣吏掂量了一下，估摸著有二百錢左右，滿意的點了點頭，連帶著看劉辰和楊遠，也更加順眼了。

“嗯，最近洪水泛濫，很多人都沒有路引，但規矩就是規矩，朝廷最大。不過，看在你們兩個這么老實的份上，我就給你們一條生路。”

說著，縣吏就拿出了一份空白文書，一邊說一邊寫：“今有青年一人，面白無須，身高八尺，通體康健……今縣吏江明愿為之作保，為期三日，長樂十年仲秋望八日。”

“看你們兩個老實，我親自給你們寫保書。有了這份保書，你們能在城內停留三日，三日內必須找到親友作保，重新簽訂保書，否則，就會被逐出來，不過這保書只有一份，而你們卻有二人，這份保書到底該給誰好呢？”

聞言，劉辰從背包里又掏了半吊錢出來，縣吏以極快的手速接過這半吊錢，很滿意的給了劉辰、楊遠一個眼神，就繼續給楊遠也寫起了保書。

“好了，拿著保書，趕緊進去，不要擋住了后面的人。”

剛進城，耳邊就傳來了各種叫喚聲。

“黃老爺心善，見不得有人餓死，特意征收奴仆。”

“只要成了黃老爺的奴仆，一天兩頓飯管飽，每個月還有二百錢的月錢，每年過年的時候，還有賞錢。”

“不過，縱然老爺心善，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當老爺的奴仆的，老爺只要年輕力壯之人或者有一技之長的，另外，女人也要！”

“李老爺心善，只要愿意當奴仆，愿意給五兩銀子的賣身錢。有了這五兩銀子，就能買到十石白花花的大米，家人就不會餓死了。”

短短數日，糧價漲了五倍？

也是，就算朝廷有心賑災，等到災糧過來，起碼也得十天半月的。這十天半月，本地土豪當然可以大撈特撈。

“林老爺心善，愿意給你們活當的機會，只要你們的親人努努力，未來還是有希望把你們贖回去的，只是活當的人，賣身錢就很少了，只有一兩銀子。”

“什么？你小子竟然覺得十兩銀子的贖身銀貴了？”

“你還有沒有良心？你的親人快餓死的時候，林老爺給了一口吃的，這是救命之恩。你的親人在林府，那也是學手藝，等到你贖回去的時候，說不定你這親人，已經學會了一門手藝，你說說，這是何等的大恩？”

“這樣的大恩大德面前，你竟然嫌貴？你的良心都讓狗吃了嗎？”

“滾滾滾！你這樣的無賴子，我們林府還不要呢！”

聽著這些人的叫喊，劉辰覺得，這災難或許本來沒有那么嚴重，只是在土豪們的推波助瀾之下，才變得越發不可收拾。

甚至進一步聯想，此刻那頭興風作浪的惡蛟，真的是靠著自己的本事四處逃竄嗎？真的沒有人在暗中幫它一把嗎？

只要惡蛟還在逃竄，那么災難就還在繼續，狂歡也就能繼續。

“走。”

片刻后，劉辰、楊遠就來到了一處客棧之中，不為別的，就是為了沐浴更衣，不換上一身清爽的衣服，連西城區都進不去。

整個縣城，分為三個城區，核心的便是西城區，那里居住著縣令、縣尉、縣丞、教諭等少數朝廷官員，也居住著修士的家眷，非富即貴。

走著走著，就來到了黃府門外。

看著熟悉的門房，劉辰便把臉上的面具取了下來。

“公子？是你！”

“夫人，公子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