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停車場滿了，俞瑾萱不得不把車停在地下三層。她扶著程煜走向電梯，心中暗自祈禱千萬別遇到記者。
電梯上升到一層時，突然劇烈晃動了一下，然后戛然而止。燈光閃爍幾下，徹底熄滅了。
“怎么回事？“俞瑾萱拍打著電梯按鈕，但毫無反應。
“別慌。“程煜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應該是臨時故障。按緊急呼叫按鈕。“
俞瑾萱摸索著按下紅色按鈕，對講機里傳來保安的聲音：“請保持冷靜，技術人員正在處理，大約需要二十分鐘。“
“二十分鐘？“俞瑾萱驚呼，“這里有傷員！他需要立即處理！“
“抱歉女士，已經是最快速度了。“
對講機切斷了。俞瑾萱掏出手機，發現地下根本沒有信號。
“該死！“她忍不住咒罵。
“冷靜點，俞大小姐。“程煜的聲音帶著笑意，“死不了的。“
俞瑾萱這才想起他的傷勢：“你的手...“
“已經不流血了。“程煜說，“比起這個，我更好奇你為什么這么緊張。怕黑？“
“不是。“俞瑾萱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平靜下來，“只是...不喜歡被困住的感覺。“
“控制狂的通病。“程煜笑道。
“我不是控制狂。“俞瑾萱下意識反駁，卻又想起父親對她的評價，聲音低了下去，“好吧，也許有一點。“
黑暗中，她聽到程煜慢慢滑坐在地上的聲音。
“你也坐下吧。“他說，“站著只會更焦慮。“
俞瑾萱猶豫了一下，也坐了下來。狹小的電梯空間里，她能清晰地聽到程煜的呼吸聲，甚至聞到他身上淡淡的古龍水香氣，混合著一絲血腥味。
“你的手表...“她突然注意到程煜手腕上微弱的光，“它會夜光？“
“嗯。“程煜的聲音柔和下來，“老款式了，但很耐用。“
“對你很重要？“俞瑾萱想起他在天臺上的反應。
沉默良久，程煜才開口：“是我老師的遺物。他是戲劇學院的教授，發現了我這個'野孩子'，把我帶進表演的世界。如果沒有他，我現在可能還在街頭混日子。“
俞瑾萱沒想到他會分享這么私人的事：“他...去世了？“
“癌癥。五年了。“程煜輕輕摩挲著手表，“他臨終前把這個送給我，說'時間是最珍貴的禮物，別浪費它'。“
俞瑾萱在黑暗中眨了眨眼。她突然理解了為什么程煜對收購如此抵觸——對他而言，這不僅僅是商業行為，更關乎對恩師的承諾，對藝術的尊重。
“我母親也去世得早。“不知為何，她發現自己也在分享從未對人言說的往事，“我十歲那年，車禍。從那以后，父親就把我當成接班人培養，再沒提過她。“
“所以你成了工作狂。“程煜了然道，“用成就填補那個空洞。“
俞瑾萱鼻子一酸。這個認識不到一周的男人，竟一眼看穿了她用完美表象掩蓋的傷痛。
“你呢？“她轉移話題，“從街頭到頂流，這條路不容易吧？“
程煜輕笑一聲：“前三年我演的全是尸體和背影。有一次為了一個兩句臺詞的角色，我在雪地里等了八個小時。“
“為什么堅持？“
“因為...“程煜思考了一下，“在舞臺上，我可以是任何人，唯獨不用做'程煜'。那個從小被父母拋棄，靠姑姑撿廢品養大的'程煜'。“
俞瑾萱心頭一震。媒體總是渲染程煜的勵志故事，卻從未提及這些心酸。
“后來呢？“
“后來我遇到了老師，再后來《逆光而行》爆紅，一夜之間，所有人都愛我了。“他的聲音帶著諷刺，“真是諷刺，對吧？他們愛的只是熒幕上的幻象。“
電梯突然震動了一下，燈光閃爍后重新亮起。兩人下意識地瞇起眼，突然的光明讓剛才的親密對話顯得有些不真實。
程煜的左臂傷口又開始滲血，俞瑾萱這才發現傷得比想象中嚴重。
“你該早點說的！“她急忙按下樓層按鈕。
“值得。“程煜看著她，眼神前所未有的認真，“至少現在你明白我為什么反對收購了。“
電梯門打開，俞瑾萱攙扶著程煜走向急診室。護士立刻接手，帶他去處理傷口。
一小時后，醫生告訴俞瑾煜傷口需要縫合，但所幸沒有傷到骨頭。
“他可以回家了，但這兩天不要碰水。“醫生遞給她一袋藥，“按時換藥，如果有發熱立刻復診。“
俞瑾萱走進診室時，程煜正嘗試用一只手系襯衫扣子，動作笨拙。她默默上前，幫他系好剩下的扣子。
“謝謝。“程煜低聲說，呼吸拂過她的發絲。
“應該是我謝謝你。“俞瑾萱直視他的眼睛，“不只是為了今天，還有...電梯里的談話。“
程煜微微一笑：“所以，收購的事...“
“我會重新考慮方案。“俞瑾萱承諾道，“俞氏尊重藝術創作的自由，我們可以簽訂條款保證旗下藝人的自主權。“
程煜驚訝地挑眉：“你父親會同意？“
“我會說服他。“俞瑾萱語氣堅定，“但前提是，你要撤回公開反對的言論，給這次收購一個公平的機會。“
程煜沉思片刻，伸出右手：“成交。“
俞瑾萱握住他的手，感受到他掌心的溫度和那些因早年艱辛留下的薄繭。這一刻，她意識到程煜不再只是收購案中的一個障礙，而是一個有血有肉、有故事有堅持的人。
“我送你回家。“她說。
回程的路上，兩人都沒怎么說話，但氣氛不再像來時那么緊張。等紅燈時，俞瑾萱瞥見程煜靠在窗邊睡著了，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像個疲憊的大男孩。
她輕輕調高了空調溫度，突然覺得，也許這次收購案會帶來一些她從未預料到的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