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武,咱們自走咱們的,不要再造殺孽了?!吧n術求道。
小武冷笑,順手操起手邊的一只茶壺,在墻上磕破,舉著手中碎渣子對準自己的咽喉:“你們自己選,要我死,還是她死!”
“術哥,你還愣著干什么!還不殺了那個妖女!”王執(zhí)驚慌失措的朝兒子擺著手,沖蒼術大聲叫嚷。
蒼術還在猶豫,小武的手一發(fā)狠,碎碴入頸兩分,暗紅的血噴涌而出。
王執(zhí)啊的大叫一聲,欲沖過去,小武卻又后退兩步,不準她靠近。
“你不動手還等什么,難道非要瞧著兒子死在眼前才甘心嗎?”王執(zhí)撲到蒼術跟前,抱著他的大腿哭求道。
“我數(shù)到三,你不殺她,死的便是我。”小武面目猙獰的厲聲吼道。
“我殺,我殺!”蒼術苦喪著一張臉,跺腳道,抽出腰刀,直奔安素而來,口中只管說道:“對不住了,安素,在下實在是沒有辦法,對不住了。。。。?!?
安素閉上了雙眼,動也沒動,聽著那腰刀帶著疾風朝自己的頭上而來。
熱血從體內噴涌而出的氣息,傳入安素的鼻子里,而早聞慣了血腥的安素,并沒有覺得有絲毫不適。
她張開眼,打算向自己的身體告別,終于可以解脫這一世的疲累,安心的去她該去的地方。
熱血并不是從她體內涌出。
臨風倒在她的面前,蒼術的腰刀正扎在他的胸口。
那噴涌而出的鮮血濺了安素一身,而安素,卻毫發(fā)未傷。
清揚和林岳也在眼前,兩柄利劍同時架在了蒼術的脖子上。
“臨風!”安素跪倒在地,抱住他,大叫。
臨風張著那雙讓無數(shù)女人迷倒過的雙眸,瞧著安素的臉,微微笑道,嘴角不斷滲出的鮮血,阻止了他要說的話。
“堅持住,我可以救你的,不要睡,張著眼,我一定可以救你的?!卑菜乇е?,用手掌用力掩著他胸口的傷,急促的說道。
“娘娘,心已經(jīng)碎了,你救不了?!迸R風虛弱的說道,嘴角的笑迷人。
“我可以,我什么都可以的,你說話,保持呼吸,我一定救得了你,一定。。。?!卑菜氐难蹨I糊了雙眼,用力按壓著他的傷處,她的心已經(jīng)絕望,卻不肯放棄希望,可她真的又不知道該怎么去救他。
“娘娘,替我,照,照顧安,安然,跟她說,我,我,對不,對不起她。。。。。”臨風用力的說出最后一句話,頹然倒在安素的懷里,慢慢合上雙眼。
“你不可以死,不可以,我一定能救活你,一定,你這個傻子,為什么要來送死,你明明可以好好活著,我選擇什么樣的路是我自己的事,你為什么要憑空跳出來阻止,為什么。。。。。?!?
安素大哭著,雙手摁著他的傷口,暗紅的血流漫漫流過她的手掌,染紅她的衣裙。
“蒼術,你不愣著干什么!還不上前殺死他們。”小武倚在門上,臉上帶著惡毒的笑,大聲道。
蒼術的身體抖了抖,痛苦的悶哼一聲。
“術哥,如果沒有這個該死的女人,我們的兒子本可以好好的活著,好好的做他的皇帝,我們的兒子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都拜這妖女所賜,難道你真的要放過她,拉著兒子的尸體回去么?你對得起我們母子這些年受過的苦楚么。。。。。?!蓖鯃?zhí)哭倒在地上。
蒼術閉了閉眼,舉起腰刀,卻突然發(fā)現(xiàn)他的力氣已大不如前,舉個刀,都舉得有些吃力。
“蒼總領,放棄罷,娘娘囑咐過我們,放你們離開。趁外臣們還未入宮,趕緊離開罷?!憋L揚低聲道。
“殺了他們,他們根本不是你的對手,你還在猶豫什么!“小武叫道。
”蒼頭領,你是不是感覺到渾身無力,提不起氣來,實話跟你說罷,娘娘怕我們并非你的對手,提先在這屋里燃了迷香,因怕你們覺察,劑量微小而已。
不過就算是微小也足矣,我們兩個也并不是吃素的,就算沒了臨風,也決不會讓你傷害到娘娘?!傲衷赖?。
蒼術長嘆一聲,丟了手中的腰刀,蹲下身,抱頭痛哭。
小武絕望的嚎叫一聲,將手中的碎碴猛的扎向自己的脖頸。
一個人推門而入,伸手握住那碎碴。
”放開!讓我去死!“小武怒吼一聲,想掙脫那只手,那只手卻牢牢的握住那只破碎的茶壺,任手中的鮮血滴落。
”放開!朕寧愿去死,也決不受你之辱!“小武恨恨的說道。
”哥,能認回自己的親生父親,該是件美好的事情,不要再尋拙志,隨他們離開罷,從此侍奉在他們身邊好好生活就是?!闭麻_口說道。
“你是勝利者,當然怎么說都行?!毙∥浜蘼暤?。
章的手下略一使勁,將手中的碎壺甩了出去,嘆口氣:“哥,這里沒有勝利者,如果非要找出一個勝利者,這個人是你才對。
只有你找到了自己的父母,如果這就隨他們離開,從此以后你便是最大的勝利者?!?
小武緊盯著他的臉,凝噎。
“哥,你不是一直想要得到父皇的愛么?比得到皇位更想得到父親的愛么?你的親生父親就在眼前,你馬上就能得到這份渴望已久的愛,難道你不是最后的勝利者么?”章落落的口吻嘆道:
”哥,在我身后那個人舉的那張退位詔書上簽上你的名字,蓋上玉璽寶印,這一切便都結束了,你想避居它鄉(xiāng)還是稱王一方,隨你自便,我都答應?!?
”你倒是還肯叫我一聲哥?!靶∥涞穆曇粢猜湎聛?。
”你始終是我哥,不管什么時候。“章回道。
小武望了望跪倒在地上,依舊抱著臨風的安素,抬腳走過去,蹲到她身邊,滴下幾滴清淚,顫抖著開口問:”林岳既然還活著,那磚頭一定也活著對不對?清揚既然是你們的人,大覺寺那一幕,不過是一處演給我看的戲是不是?“
安素默默的點點頭。
小武的臉上露出一絲苦笑:”磚頭他,是我的兒子是么?“
不待安素回答,他卻迅速的起身離開,根本不想聽到答案一樣的大聲說道:”沒錯,他就是我的兒子,他明明是我的兒子,一定是的。“
門口讓出一條路來,小武拿起詔書旁的筆,簽下了自己的名字,捧起玉璽蓋上寶印,拖起身邊的蒼術和王執(zhí)走出屋子。
暮色西沉,血色的殘陽半隱于遠山之中,雖然天氣冷的讓人發(fā)抖,可空氣卻那樣的清新。
”爹,娘,我們走罷,回老家去,從此以后,我們一家人快快樂樂的生活罷。“小武拉著他們,奔向宮外。
墻角處卻撇出一個人來,攔住他們的去路。
左安穿著素色衣裙,手里提個包袱,怯怯的瞅著小武,怯怯的開口問:”我還是不是你的媳婦么?你還要我么?“
”你叫什么名字?“小武問她。
”奴婢名喚幼竹,自小父母雙亡,本是一家小餐館的幫傭,突然有一天便被一群人捉到了丞相府去,說我長的與左安小姐十分相似,要我從此扮成左安小姐的行事。
因怕我露餡,便讓原來左安小姐的貼身丫頭小雪一直跟著我,我原本以為我會露餡,被你們所殺。卻不曾想到,你們竟然沒有殺我,還一直留著我?!坝字窕氐馈?
”因為在我們成婚之前,左育文來稟先帝,左安被人綁架,先帝派出自己的衛(wèi)隊親自去營救,可救回來的不過是個死人而已。
先帝怕因為愛女之死,讓左育文萌生退意,不肯再為朝廷效力,便命人將你找了來假充左安,送回了左府,卻命十幾個宮中侍女婆婦隨行,以便準備第二天與我的成婚大禮。
左育文雖然心知肚明這不是女兒左安,可加不住御林軍十幾位統(tǒng)領一起來求情,若說是救錯了人,依先帝的脾氣非將這十幾位統(tǒng)領全部處死不可。
左育文挨不過這十幾條人命,只得啞巴吃黃蓮,認下你這個冒牌的女兒。從此受先帝所治,為先帝所用?!?
小武將手搭到幼竹的肩膀上,將事情的真相說了出來。
”原來你,你一直都知道?“幼竹哭道。
小武點點頭,拍拍她的肩膀:”我只是不能接受左安去世的消息,更不能接受被別人當成工具,所以這些年才會這樣對你,將這些無處發(fā)泄的怨氣全部發(fā)泄在你身上,你真的不怪我?“
”我怎么會怪你呢?我一直仰慕你的樣子,雖然你不愛我,可我不知不覺的愛上了你,我一直相信你不是個壞人,一定是有原因所以才會對我這樣,終有一天,你會明白我對你的好,會愛上我的。“幼竹低低的說道。
小武將她擁入懷中,撫摸著她的發(fā)絲,溫柔的說道:”你終于等到了這一天,以后,我們好好的過日子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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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已經(jīng)打掃干凈,什么痕跡也沒有留下,臨風的死仿佛是一場夢,夢醒了人沒了,一切又都恢復了平常。
安素依舊是那個姿勢跪在地上,章依舊是那個姿勢立在門邊。
只是屋內已經(jīng)沒有了別人,只有他們兩個人。
”對不起,安素,我沒想到蒼術他,他會對你下毒手?!?
良久,章方才嘶啞著嗓子說了句話。
安素抬眼瞧他一眼,用力的身上蹭著已經(jīng)干涸在手上的血跡。
”安素,磚頭他很好,和小昭的女兒在一起,小昭照顧著他們兩個,只怕回去后,你要嫉妒了,雖然只有幾個月,可他已經(jīng)開始喊小昭娘了?!?
章的臉上終于露出些微笑來。
安素依舊沒有回話,章還要開口,安素卻疲憊的揮揮手,輕聲道:”去做你的事,我們來日方長?!?
章狹長的眸中因為這句來日方長而閃現(xiàn)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咧開嘴角,露出燦爛的笑容:”你等我,待左育文宣了詔書,繼位儀式完成,我就回來陪你,再也不離開。“
安素默默的點頭。
章滿心幸福的開門走了出去,卻又回頭依戀的瞧了她一眼。
他是為她才回來的,她傳書與他,要他奪這天下,他便做了。
可他志不在天下,而在于她。
若奪這天下是她之意,那他就照做。若登基為帝,是她所愿,那他就登基為帝。
只有她想做的事,他就會陪她去做。
他做這一切,只有一個愿望,就是能在夜深人靜的時候,陪她坐在臺階上,一起看看月亮,聊聊天。
而這個愿望,馬上就能實現(xiàn)了,今天晚上,完成剩下的這一切,他就可以跟她一起坐下來,聊聊天,看看月亮。。。。。。
章的腳步輕快,臉上帶著笑容來到大殿。
一干眾臣見到他們新君主臉上的笑容,也都露出了笑容。
左育文與吳相輔率眾臣跪迎新帝登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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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在道路上疾馳,安素正閉目養(yǎng)神,丁當卻大張著雙眼,撅著嘴,一臉不悅的嘟囔:“主子,你費了這半天事,成天在后宮熬煎著等留王殿下在外面的消息,這好容易盼了個頭,你卻又要離開,奴婢覺得忒不值?!?
“去后街,帶上安然,直奔江南?!?
半天,安素方才說了一句。
丁當噫一聲,撩開車簾子吩咐趕車的林岳。
林岳答應一聲,朝后街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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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新帝自繼位始,亥時而歇,卯時必起,心系蒼生,勤政于民。
一年后,大夏王朝在其治下,比孝帝時更盛幾分,真?zhèn)€是天下太平,四海歸心。
然,帝卻一直郁郁寡歡,終年不展笑顏。
于國事之余,常私帶侍衛(wèi)悄然出宮,經(jīng)日不歸。
而后宮更是蕭條非常,不僅無后,卻是連半個妃嬪也不見。
諸臣為大夏后繼,不斷上書勸諫帝早日選妃立后,充盈后宮,以圖子嗣計,帝均無所聞。
如此三年,大夏國力愈昌盛,黎民富庶,四海來朝,然帝亦私出愈頻,常更月不歸,國事盡歸于左右丞相與諸衙門,藍批漸替代御筆朱批,行國事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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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日,帝又攜二侍衛(wèi)私離京城,來至江南某地,行路倦怠,倚于小鎮(zhèn)古樹下暫歇。
忽然自樹下墜下幾粒青棗砸在帝的頭頂之上。
帝原不以為意,以為青棗為風所拂而墜,繼續(xù)閉目養(yǎng)神。
少時,卻又墜下幾顆,打的頭頂叮咚作響,上方卻隱約傳來稚兒嬉笑之聲。
帝仰頭望去,只見兩個垂髫稚子,正趴在樹干上,拼命搖晃枝干,引那青棗落下。
其中一個桃面女童見帝發(fā)現(xiàn)他們,遂拽拽身邊那粉面男童之臂,呼曰:磚頭,被他發(fā)現(xiàn)了,快跑?!?
那粉面男童遂停止搖晃樹干,吐出舌頭沖帝做一鬼臉,拉著那女童沿樹干滑下,撒腿便跑。
帝即命兩侍衛(wèi)攔住其去路,問其家居何處,中有何人。
那女童見問,并不開言,男童卻豪爽的拍拍胸脯,大聲道:“我娘教我,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夏安是也,搖落青棗砸你頭頂?shù)氖俏?,與我妹妹無干,你放她回家,只教訓我便是?!?
帝一時僵于當場,淚紛涌而出,泣不能自已。
一年輕婦人口中呼著兩孩童乳名,自巷內而出,見此景,錦帕半掩面,淚花兒也即灑了下來。
天高云遠,青山綠樹,小橋流水,墟上青煙。
夏日的煦風徐徐而來,這小鎮(zhèn)本就是一道平靜幽雅的風景,而這兩個人,又瞬間站成了這小鎮(zhèn)里的風景。。。。。。。。
(全文完)